('陆霜雪的声音响亮,她急切扬声,但在这一刻,却显得是那么地不合时宜。同样不合时宜的,还有她焦灼急切的表情。笑声掌声戛然而止,全场一静。陆霜雪一句话之后,现场犹如按下暂停键,片刻之后,有人面红耳赤,譬如站在天璇仙尊的高台边上一直微微垂首的清微仙尊,他迅速抬头往陆霜雪一眼,眸光复杂难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头,低头避开她的视线。有人面露不赞同。这些人,有熟悉的,有不怎么熟悉的,他们彼此交头接耳,有点望望她,有些没望,嗡嗡嗡嗡。她扫了一圈,视线停留更多的是,是她熟悉的人,譬如,这段时间一直并肩作战的勘察团。但他们都悉数沉默,避开她的目光。更多人的是静了一瞬之后,开始高声反驳了!“陆盟主!话不能这么说的,仙域浪子野心,图谋不轨,我们这是自卫!!”“……对!我们是自卫,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后招?!必须釜底抽薪!!”“没错!!断绝一切卷土重来的可能。”“他们图谋我们灵气灵机,如今技不如人,我们正好把枯竭的灵气给补全,又有什么不对?”“是啊,我也觉得是这样!!……”“……”嗡一声,第一句辩驳出口引爆群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高声反驳,越来越大声。由一开始的还有有理有据,到后来越说越赤果果。几乎所有人都很激动,他们声嘶力竭反驳陆霜雪,陆霜雪立在大帐中央,明明人很多,她此刻却犹如站在一个孤岛之上。甚至迟旌拧眉片刻,也缓声道:“世侄女,……”后面是些控场的缓和话,是回护陆霜雪的,不过连他也并没有立场鲜明站在她这一边。迟旌说些什么,陆霜雪没很注意听,来之前她一腔急切,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力争到底,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一腔急切尽数泄去,一丝不见了。此情此景,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那么惊人的雷同。曾经陆霜雪不同意合界,日复一日,矛盾越来越尖锐,她阻碍了所有人的利益,最终,大家合力铲除了她。陆霜雪一个人站在大帐中央,她突然泄气了。没什么好说的。没有意义。把口水说干了也是没用的。迟旌说完之后,她沉默半晌,“你们继续吧。”她转身出去了。……陆霜雪走了,可帐内的人却没完,大家反驳得更激烈更大声了,彼此附和,群情汹涌。甚至有人事后立即去找了如今的实际上的东极洲盟军主帅的君仲祈。东营主帐。君仲祈立在窗边,他的好友、司马家现任家主司马辛来回踱步,面上始终都有几分焦虑:“仲祈,霜雪今天这……”陆霜雪今天这反应,让他心里始终压不下几分担忧,实在是拨乱倒吸的事情太过至关重要了,司马辛说:“仲祈,你说要不要安排几个人,却陪伴霜雪一段时间?”君仲祈盯着窗外,今天是个雨天,哗啦啦的一场夏雨过后,归墟海面依然藏蓝如墨,山上湿漉漉的,洗去空气的硝烟尘埃,罕见几分清新。他恍惚想起,他第一次和陆霜雪出门历练的时候,当时两人年少,仗刃北去,冰河洗剑。君仲祈罕见在谈论正事的时候分神,大概因为今天感觉惊人雷同的并不仅仅只有一个陆霜雪。昔年往日事,今朝今日景。他想起自己和陆霜雪的缘悭一面,心下一拧。过去,君仲祈一直将私事放在正事的一射之地后面,只要事情足够重要,他可以完全不考虑私人情感和个人感受。可今天如鲠在喉的这件事,却让他罕见地跨过了那条极度自持克己的界限。他并没有同意司马辛的建议。君仲祈淡淡说:“她是个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君仲祈当然知道,司马辛是被人推举过来说这番话的。但,陆霜雪倘若没有守护东极洲的信念和足够的豁达大度,先前还有可能和你们站在同一个阵营并肩作战吗?司马辛讪讪:“我也是瞎操心,你说得也是啊,额……不过话说回来,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现今整个君氏连同东极洲压在君仲祈的肩上,他身姿依然笔挺,却瘦削了不少。君仲祈深呼吸一口气,语气转淡:“我知道了,你回去罢。”“我会找她谈谈的。”这样……也行吧,君仲祈也不是个情感用事的人,若真有泄露可能,哪怕一丝,他也必会立刻采取行动的,司马辛很了解他,他相信这一点。司马辛心里忖度一番,于是笑笑,“行,那我先走了哈。”……君仲祈来找陆霜雪的时候,陆霜雪正趴在小楼的二层窗户,听着哗啦啦的海涛声眺望远处的蓝水黑石白沙滩。君仲祈闭了闭目,才缓步走进来。他酝酿了很久,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想过怎么说怎么说,但当对上陆霜雪一双明亮的眼眸时,他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些不损伤她情感、自觉已经不影响和打击她的迂回话语,突然变得难以启齿。“阿雪,我……”他我了半天,住嘴说不出话。反而是陆霜雪笑了下,“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负担很重的。”一句话,君仲祈心腔情绪翻滚热潮上涌,眼眶竟有些发热了。从战事开始到现在,也就一个陆霜雪说他难,知道他的难。“你放心吧。”陆霜雪长吁一口气,耸耸肩,有些怅然,但她笑了下,轻声说:“我又不是救世主,内域穆应元,和我们不共戴天呢。”两边只能活一边的话,她肯定选生她养她的十三界啊。她也没有和君仲祈说很多,浅浅几句之后,就转移话题送客离开了。他在底下站立了片刻,抬头望二楼窗前的陆霜雪。陆霜雪挥挥手。君仲祈最后离开了,回了几次头,湛蓝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君仲祈走了,那她也该走了。陆霜雪收回挥动的手。她有点情绪低落,但很快打起精神,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不多,她自己拿出来桌椅板凳,被褥床席,还有吃时用时在偃金环里取出的小东西,属于私人东西都收了起来,还有就是迟风送的。都一一打包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其实细想想,她和东极洲上层的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没什么太值得惊诧的。改变不了,那就离开呗。改变不了别人,但她可以改变自己。同路一段,发现不可兼容,那分开就是。反正陆霜雪曾做过的事情,她无愧于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