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笑着安抚:“这有何要请罪的——孤……也不是为了他。”绫枝眉心一动。李御便道:“孤谁也不为,只是顺了自己的心。”“方才孤去见了陆郁,因了他的阴差阳错,孤心里,便有恨,有嫉,有怨,有蔑视,当初孤未曾看清自己的心,只被这种种情绪左右着,可这种种情绪,不过还是因了孤心中有你。”李御的大掌揽住她的腰,两人登时贴近:“他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你我二人之间,从今后不必再被旁人牵动。”他也是方才刚刚想明白,最简单的,便是顺着心做事。他如今的心愿,是想好好守着眼前的小姑娘,过好这余生的年年岁岁。第105章 樊笼国不可一日无君, 登基大典一过,李御亲自改了年号,正式登临天下。李御当太子时便未曾有太子妃, 如今登基称帝, 仍是后位空悬, 朝廷内外, 自然议论纷纷。有不少权贵家的适龄女儿,已经动起了心思,但又听说这新帝君心难测, 喜怒不定,一时都在观望,甚是踌躇。还未等她们观望出头绪,宫中已有了旨意,立江家女为后。江家女……京城中的权贵都不晓得此人是谁, 只有一些人灵光一闪,将此人和那惹起无数风波的东宫宠姬联系到了一处。绫枝晓得此事时, 旨意已下发了六部, 随即传谕天下,以她的身份背景, 本不匹配后位,可李御手腕强硬, 众人皆对他又惧又怕, 那旨意传下的第二日, 宫中的宫女内监,便对她行大礼, 称娘娘。“娘娘……”绫枝目光掠过跪在她身前行礼的众人, 嘴角扯出一丝恍惚的苦笑。这份尊贵, 于旁人,是无上荣宠,于她,却是可怖枷锁。她的日历上写满了计划,每一个计划,都和皇宫无关。她只想等开了春,李御便能兑现承诺,可未曾想,他的动作竟如此快,夺位登基,下旨立后皆是一气呵成……她只想和阿诺一同,离开京城,远赴天涯,却不知为何,和这皇家,和这皇宫越绑越紧……绫枝抬首,望着上方被宫阙切割成方方正正的湛蓝天空,轻轻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江南三月的好春色。窗外一阵欢笑声响起,却是苏朝朝和七公主走了进来,她们笑道:“枝枝……不,以后便该叫您娘娘了,陛下如此看重你,是真的将你放在了心尖上。”心尖上……一国之君的心尖之上,定然是天底下最舒心的位置……绫枝苦笑,可她却为何总觉得如坐针毡,寸步难行呢……她望着苏朝朝,轻声道:“我始终未问过你,为何随他来京城,又为何会留在此地,你如今……愿意对我说了吗?”苏朝朝轻轻在绫枝掌心中写了个字。“朝……”绫枝一怔,握住掌心道:“朝字……”“是朝字,也是一个人的名。”苏朝朝轻声道:“我们身世相同,逆案中名叫卓月的,便是我的父亲。”绫枝抬眸望向她,苏朝朝轻飘飘道:“当时来京城,便是想查清我父亲当时的案子,看看是否有所冤屈,可后来到了京城我才晓得,所谓父亲写下的逆诗不过是幌子,家中厄运,不过是因了我的母亲也是一名绣女——也绣得一手甚好的双面绣,我父亲的词倒代人受过了——多么可笑,可那些词何罪之有?”绫枝望着苏朝朝,一时默然无话。那个案子牵连了很多人,很多人的命运就此倾覆,她只是其中一个,甚至……算不得冤枉。苏朝朝随即又笑道:“可京城很好,这里有更多人,我的父亲写下了很多词,我便想着多编些曲子,让知道这些词的人多一些,哪怕只是个乐子。”绫枝望着她,不知为何,心中却涌起几分羡慕。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京中开的清馆也风生水起,自己的母亲倒是也有不少绣……绫枝怔怔望着自己的指尖,可惜她此生也不能再绣了……七公主看绫枝脸色黯然,便岔开话题道:“江公子最近可曾进宫?”绫枝轻声道:“他……已许久未曾来。”也不知为何,江诺渐渐来宫中少了,从前他每次来,都要对着自己和清露清霜畅想一番离宫后的日子,眸中甚是坚定,可如今,没了江诺,离宫的计划便愈发如同海市蜃楼,多了几分缥缈。“也是时候告诉娘娘了——”苏朝朝笑道:“他和首辅的小女儿情投意合,如今丞相的小女儿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啪嗒一声——绫枝手中的茶盏应声碎裂,她抖着唇,不敢置信的望着苏朝朝:“你说什么?阿诺怎么会……”“年轻人动了情,干柴烈火,稍微出格些也不算什么。你也莫要心焦……首辅也答应了这门婚事……”绫枝喃喃:“首辅……”她有几分讶然,随即了然。一个月前,江诺的确,常常出入首辅家中。正是朗情妾意的年纪,发生些什么也不足为奇。可她却相信,江诺并不是那等毫无界限之人——更何况,既然已下定决心离京,他又怎会去招惹首辅家的小姐。不过……只要有人想要将他们姐弟留在京城,那自然便处处都有此等巧合。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心。李御想留住人的法子,数不胜数。没有首辅的小女儿,也会生出别的牵绊,江诺如今才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让他斩断牵挂,本就不现实。七公主也笑道:“是啊,江公子也正是该娶妻的年纪了,如今有了孩子,肩上的负担便更重了——首辅的女婿,怎么也要中个进士,选个京官吧?”中进士,选京官……绫枝不由笑了,许久许久之前,这是她无比盼望之事,如今却成避无可避的枷锁,造化弄人,便是如此讽刺。这一回,心底似乎有什么就此碎裂,几分释然,几分麻木。绫枝知道,她这一生,再也走不出去了。就算走出去了,也不过是从一个樊笼,到另一个乍看换了样子的樊笼,皆是被人布置过的——自欺欺人的把戏,又何必劳民伤财,累人累己呢?再说她已经牵连了不少人,从苏朝朝,到那首辅家的小姐——她若是出了宫,还会牵连更多的人,又是何必?下次见到李御时,绫枝便跪倒在地,额头轻触地面道:“陛下,绫枝不愿再出京出宫,愿此生留于宫中,侍奉陛下左右。”身子一轻,李御便将她抱在床榻上,他看向她的眼神,仍是热烈深情:“枝枝,孤等这句话,等了许久,一时都怀疑自己是梦中。”“陛下不是在梦中,我的确愿……长留宫中。”绫枝心念一动,终究忍不住抬头看向李御:“只是陛下曾经说,可给我自由,可是真的?”“自然是真的。”李御轻轻勾勒绫枝的唇角道:“朕向来一言九鼎,否则为何将路引给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