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赫连断并不傻,他隐身潜入万象宫,瞧见蒜苗自花榻爬起又躺下,瞧见她思绪不宁,瞧见她胃口浅淡,再精致的吃食,一两口就罢,瞧见她仍旧喜欢发怔,站在那半开的花窗前,望外头的一簇簇繁华。他暗暗瞧了三日。第四日晨,花界落了微雨。温禾一人撑着竹枝伞,往庭院中的青石小路溜达,不知不觉,溜达至宫殿门口,不经意抬眸,望见站在门外雨中的那道玄影。卷发,红眸,未曾撑伞,任由肩头被蒙蒙细雨洇湿。他便站在原地,静静打量她,长睫下的瞳眸似无波无澜,似掩着滚浪滔天的心绪。她不能再无视他。浩瀚渊底的雪女,是个烂好人,贴心过了头,不但将她的记忆原封不动还给了她,还将储月石内,关于赫连断的记忆一并封入她脑海,甚至他跪守渊底风雪的那一百年。她才明白,当初赫连断打算将他丢入丹炉淬炼内丹,并非想让她死。廖橐驼对花草及属性谙熟,打监视雾镜内,瞧出她喝的花茶乃铃兰。就是说,赫连断早便晓得她服下了铃兰蛊茶,铃兰本与水仙相冲,雪苋给的蛊毒极烈,哪怕只食一口,便可通过血脉涌入内丹,只待时日一到,毒蛊散溢,侵蚀七经八脉。他打无生药师那得来的法子,以九簇九阴真火,八十一道珈蓝弱火,可焚出丹内蛊毒。他并非让她一人入那丹炉,他是打算陪她一道入那炽火炉,以他内力为她加持,护她身魂,只消除却她内丹余毒。还有,她打他记忆中,瞧见他捧着她的内丹,于丹炉炽火中哭了七天七夜,哭成了血瞳。她望见她死后,他是如何的神智癫狂……他捂着心口轻声道,你走了,只剩我一人痛了……其实,打赫连断蓦然现身九转丹房,她已从他神情自他眼神中得知,淬她内丹一事,或有隐情。可是,她拒绝自己为他开脱,自动关阖两人之间的那扇感情之门。她当时只知,魔头是天地祸害,留在世上,只会夺取更多无辜人的性命。那些死去的同门好友,还有被剜心分尸的大师兄,已将她的感情逼至见不得人的角落。她对他的感情,如见不得光的老鼠,若探出一点头,她毫不客气抬脚踩死。可如今,她依旧无法坦然面对两人之间的感情。感情是真,但隔了怨,隔了不可跨越的正邪鸿沟。她不敢说自己站在正道一方,但却做不到对他所做罪行的无视。温禾再不去看那道身影,转身朝内殿迈进。“我一直再等你。”背后倏地传出一道音。温禾顿住脚步,指骨蜷起,指甲刺入掌心纹路。她听到脚步声,不疾不徐朝他逼近,最终停在她身后。腰身一紧,她被圈入微湿的一个怀抱,鼻息间是他血腥中含着清冷花香的熟悉味道。温禾手中的花伞滚地,细雨浇上散面,声音微脆,滴答滴答,浇的她心头颇乱。赫连断沉声道:“我杀了郁子幽。”“云汲出了五曜灵阵,得了藕身,他活了。”“我放小九九出了月亮窟。”“我不再记恨李家之人。”“你不喜欢我杀人,我便不杀人了。”“你的同门魂魄全失,我已救不回来。”他一手松开紧箍对方的腰身,指尖捏着个花铃铛,“我搜集了花铃最后一缕魂魄,养在铃铛里,也不知多久,它会打花铃里冒出来再唤你一声主子。”温禾缓缓转过身,接过錾着精细花纹的铃铛,两人面对面挨得极近,她清楚望见那双血瞳里的伤痛哀求。赫连断抬袖,抚上她的脸,“没了你,天地失色,余生无趣。我不想你怨着我,不理我。”他俯身,将额心缓缓贴上对方额心,感受到她传给他的温度,嗅到她呼吸间的起伏,他喉咙里的音,含着轻微颤抖,“蒜苗,以后,我都听你的。”第111章 五曜【16】无垢境,仙云荡着磅礴神息,蔓至每个角落。云汲盘坐这方天空之镜,感受无数灵息顺着肌孔渗入体内脉络,被阵灵煞气侵伤的魂魄,正缓慢愈合。倏然,耳侧掠来一阵异风。风里裹着一道粗哑之音:“你心里藏着个姑娘,已破情戒,竟还敢来无垢境。”云汲长睫一颤,掀开眼皮。眼前的风绕着云雾,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幽灵,围着他盘旋游荡。“你心底且抑着一团惧,让我瞧瞧是何惧。”无形的幽灵牵制云汲的身子,他竟动弹不得。风云变幻间,耳侧复又响起得意笑声:“哈哈哈哈,原来你一直对父母惨死耿耿于怀,便让我送你一个真相。”漫天云雾聚拢成一方雾墙,内里丝丝缕缕云絮飘散,显出一道清晰人影。一身凤冠华服的天后,站至云端,眺望人间一座桃花掩映的山镇,她眼角勾一抹狠厉,对身侧人影道:“寂无道,寻个机会,灭了这荒镇,将天问紫玉毁掉。”一道惊雷劈开湘陵镇郊区阴脉,无数阴煞之气荡出,坟茔棺椁咔嚓作响,破土而出,生尸大军挥舞臂膀朝镇子袭去……—墨见愁避过一拨穷追不舍的天将,躲入荒山凹石后头,右肩的伤口又裂开,汩汩冒血。她一手紧紧摁住伤口,强行阻止血液流喷,此次天将携了天犬,她这一身血迹,怕是很快将天将引来。她已连续奔逃七日,体力不济,再这样下去,定是没命活了。凶犬之声打深林一处遥遥传来,犬吠声越发近了,墨见愁手握骨箫,脊背紧贴砾石,打算做这最后一击。倏然,一道熟稔之音依稀传来,“诸天将可是再搜寻魔阴王朝余孽。”“正是,此人乃魔阴王朝赫连断左膀右臂之一的黑煞护法,墨见愁。她助手为虐,戕害仙门狐族,做下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二圣另我等将其诛灭。”少女清脆的嗓音继而道:“我方才瞧见枫林溪边闪过一道魔煞之气,天将狐王不妨去瞧瞧。”“多谢仙子。”犬吠声彻底消隐,脚步声朝巨石走来。墨见愁端着骨箫走出去,果然是浅雪。她蓦地吐出一口血,单漆跪地,浅雪盘坐,给对方以灵力疏通经脉,又喂给她一颗灵丹。墨见愁抹掉唇角余血,“多谢仙子相救。”“娘亲,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认我么。”浅雪抓住对方沾血的手腕,眸光含泪,“娘,我是浅雪,您的女儿。”墨见愁阖了长睫,背靠身后凹石,重重迂出一口气。“你是何时认出了我。”浅雪扑到墨见愁怀中,滚烫的眼泪自颌角坠下,“娘亲。”她蓦地抬首,“此地不宜久留,天将连同狐族之人,很快会寻来,我带娘亲回少室山。”墨见愁被浅雪安排到小草房住。此处繁花葳树掩映,独立一峰,是个避人的好去处。自温禾草二小竹子离开后,嫌少有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