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雾气,裴东鹤的眼睛好似含着水光,像头迷茫的小羊。许颂苔心里一软,说:“也没关系,就这样吧。”接着又好奇道:“你很喜欢爵士吗?我记得小丁开车时也总放爵士乐。”“算是吧。”裴东鹤夹了几片肥牛在锅里一边涮一边说,“爵士乐能让我放松,心理咨询师也建议我多听听。”听到“心理咨询师”这个词,许颂苔心里一跳,直觉裴东鹤是打算对他说些什么了。但裴东鹤说完这句就绕开话题,问许颂苔接的那部剧是什么类型,像探戈舞者挑扔来挑逗的媚眼,又迅速转着圈远去。许颂苔的期待扑空,好奇心却越发旺盛,随口答了几句,就忍不住问:“你在看心理医生?”裴东鹤摇了摇头说:“是咨询师,不是医生。”“有什么不一样吗?”许颂苔一直以为二者是同个职业的不同说法。“简单说来,心理医生可以给患者开处方,心理咨询师只能给患者提建议。”裴东鹤又下了几片嫩牛肉,辩解道,“我没有严重到看医生的程度。”虽然内心早有猜测,但此刻得到证实,许颂苔还是有点措手不及,脑子里琢磨是该安慰几句比较妥帖,还是假装平静比较自然。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前一种:“看医生也不意味着情况严重。多听听不同专业人士的处理意见,能对自己的情况有更清楚的认识。”裴东鹤闻言,抬起头笑了:“我发现你这个人,只要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很看得开。”许颂苔脸上一热,尴尬道:“也没有吧。我只是想说,这个年代,看心理医生是很正常的。”裴东鹤看着他,没有说话。许颂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那,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看心理咨询师吗?”裴东鹤没有拒绝,语气还出乎意料地温柔,他想了想,说:“大概是你走后两三年吧。我感觉生活没什么意思,工作也没什么意思了。”顿了顿,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像沉入遥远的河流,神情也黯淡下去:“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跟父母关系不好,这些年一直是各过各的。“其实我进演艺圈的初衷,也是为了报复他们,让他们成为圈里人的笑柄。“但要让他们丢脸,得先打响自己的名号,不然做什么都没人关心,自然影响不到他们。“出道之前,我没想过走红居然那么难。“刚开始几年还挺辛苦的,后来慢慢好了点,通告变多了,也有好点的剧本找我试镜。可时间一长,心里却变得很空,不知道自己努力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报复他俩?这不是很可笑吗?”裴东鹤的讲述断断续续,不是很有逻辑,且缺失大量细节,许颂苔直觉他还是在逃避,或者不愿说出内心最在意、最痛苦的部分。“有天夜里,我下戏后回到酒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特别恶心,很想抡起拳头砸过去,把他扯出来打一架,甚至杀了他——”裴东鹤眉头紧皱,拿筷子的手也攥得紧紧的,意识游离在现实之外,声音也有些发抖。许颂苔见状,立即起身走到他旁边,学他上次安抚自己的模样,从侧面拥住他,轻拍他的肩膀呢喃:“深呼吸,放轻松,不要害怕。如果不想讲,就停下来,我在这里陪着你。”他重复了好几遍,一边说一边拍裴东鹤的肩膀,像哄小孩。过了一阵,裴东鹤僵硬的身体才逐渐松懈下来。他抱歉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没有。”许颂苔说,“是我不该贸然问这些。”“我答应过要告诉你的。”裴东鹤说,“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但现在没事了。你还想听吗?”许颂苔站直身体,担忧地与他对视:“你……还可以继续吗?”“可以。”裴东鹤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示意他坐回去,然后亮出左侧手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手上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吗。”看着那一圈圈触目惊心的红线,许颂苔的目光变得复杂:“我是想知道,但也不用……”“没关系的。”裴东鹤打断他,“我现在就想告诉你。”“好吧。”许颂苔关掉电磁炉,把凳子扯到方桌另一侧,坐在裴东鹤左手方向,认真道,“你说,我听着。”“倒也不用那么严肃。”看他这么正襟危坐,裴东鹤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几句话就说完了。”许颂苔鼓励地点点头,裴东鹤就继续开口了:“也就是某天下戏,我情绪失控,用修眉刀划了自己一下。之后去看心理咨询师,她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建议。”“什么建议?”许颂苔故作轻松地附和。“她说,如果我实在忍不住想自伤,就去献血。”裴东鹤哈哈笑起来,“是不是很妙?”“嗯,是个不错的方法。”许颂苔勉强跟着他提了提嘴角,心却被揪得紧紧的,“那你……”“我就真去献血了。看到血从身体里流出来,进入存储袋,想到它们还能救人,确实让我稍稍振奋了一点。”“不过献血不能太频繁。有一次献完血没多久,我又产生了那种狂躁的想法,实在忍不住了,就给我的咨询师打电话。”“她问我,渴望自伤是想看到自己流血,还是想感受那种疼痛。我说我也不知道。她就又给了我一个建议。”说到这里,裴东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手臂上的红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