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轻狂,都想着在京中混出个名堂来。池修有在武馆厮混的底子,入伍后,更是拼了命地挣军功,杀了许多水寇和山匪。虽说落了一身伤,但因此得来的军功,也让他当起了百夫长的重担。杨五不甘落后,凭借自身武艺和忙里偷空学来的百余个字,成功通过了京兆府衙役的遴选。脱离了武馆苦役的二人,一人守卫着京兆内的治安,一人在京郊各县治匪平乱。本该都是有着大好前途的少年人,偏偏……十一年前的夏天,池修新婚娶妻尚未满一年,各地就陆续遭了水患,其中尤以卫州最为惨烈。池修所在的队伍也被紧急调遣到卫州赈灾支援。直到临行前日,池修才得知自己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这对苦命鸳鸯悲喜交加,不知如何是好。此去卫州凶多吉少,池修将自己的妻儿和未出生的婴孩一并托付给了杨五。杨五遥遥回忆着他和池修的最后一面,“我跟你爹啊,都是没学问的。为了给你取名,他还特意去求问了赈灾队伍中的一名太医来帮忙给你取名。”“那名太医读得书可就多了,当即念了句文绉绉的话来,‘昭昭如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这便将你的名字,定了下来。若是男孩,你就叫池昭;若是女孩,你就叫池离。”池昭听得入神,“我的名字原是这么来的。”杨五颔首,又忍不住叹息,“只可惜,那太医后来也……唉。”回忆再度被勾起,杨五落寞着继续说起旧事。当年的卫州水涝形势极其严峻,水患未平,又起了疫病。就连池修那般健朗的人,也染上了病。卫州城内的药材早就消耗殆尽,外头的送不进去,即算是送进去了,也轮不到池修他们。没有人知道池修到底是哪天咽气的。杨五只记得,军情奏报送回来池修的死讯时,正是池家夫人临盆当日。作者有话说:第39章 三人成虎那时疫病四起, 又随着流民到处蔓延,天灾人祸致使各地都不太平。凡染病而亡之人,未防不测, 尸骨都会被就地焚烧。别说尸首了,就是连个供人念想的遗物都不曾留下。池家夫人经历分娩之痛, 身体极度虚弱, 杨五更不敢将死讯告知, 只能一边拖延着真相, 一边多来看顾他们母子二人。时间一长, 不仅是池夫人愈发不安, 就连街坊里的流言也多了起来。杨五再也瞒不过去,只好将池修的死讯告知池家夫人。池修父母兄弟俱已亡故,池家夫人替他操办了葬礼。可就算如此,有关池家夫人和杨五的流言还是沸沸扬扬地在街坊中传遍了。一开始,他们还会不厌其烦地解释缘由, 试图化解这天大的误会。但三人成虎, 流言发展到无法遏制的地步, 他们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甚至越是说得多,越是容易被人捉到错处。到后来, 就再懒得与人辩解什么了。就连池昭自己也听信了外头的流言,以为那才是真正的身世。“你绝不是谁的私生子,我跟你娘也从来都是清白的,从未有过任何逾矩。”杨五抹去眼泪, 轻抚着池昭额前的碎发, “你父亲的事, 小时候不说, 是你还不懂事。可等你懂事,我跟你娘又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你开口……”“我们并非是有意欺瞒于你。”池昭喉咙发紧,眼眶也酸涩难忍。心头沸沸汤汤,皆是那个既陌生又让他期期艾艾的字眼——父亲。他不是小杂种,他的父亲是堂堂百夫长,是死得其所的大英雄。仿佛是天大的冤屈得以平反,池昭心中五味杂陈。杨五想嘱咐的话仍有一肚子,“你也莫去怪你娘失手打死了人,她承受得太多,心中的苦楚都是无法计量的。”寡妇与人相好这档子事,落在男人身上,无非就是多些白眼和闲话。可她一个女人要面临的却会是众人的排挤、欺辱和不堪入耳的指责声。池昭默然听着,许久,才反应过来:“我不怪我娘。但我娘她毕竟打死了人,无论如何都是做错了。”杨五垂下头,说不出话来。“五叔,你明白你是为了我跟我娘,才将我们都藏在客栈里。可是,一来那里并不如五叔你想的那般好,说它是人间炼狱也差不多。二来,我娘她已经做错了事,我不想五叔你再因为我们犯下更多的错……”池昭看在眼里。客栈那边的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若是救下他们娘俩的事无利可图,绝不可能出手。杨五一定付出了什么池昭不知道的代价,对方才愿意出手搭救。说是搭救,可他们却将母亲和自己分别看管在前后两院,久不能相见。更不让他们与杨五相处,好似生怕被人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似得。池昭咬着牙,这根本就是威胁和囚禁才对啊!杨五早被池昭这番话说得彻底失神。回望这三年间,猛然间竟觉得一切都荒唐无稽起来。虽然他从未后悔过救出池家夫人,但却不该为了遮掩一处的错,就犯下更多的错。撒了这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来圆。最终一步错,步步错。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黑手,推着自己踏入暗无天日的深渊。接着往前行去,是犹未可知的淤潭。可若现在回头,也照样是身陷这京兆府狱中。两条路,到底该选哪条……也正是此时,随着一抹月光泄入,杨五的视线落在了牢门外徐徐而来的周沉身上。他在门外听了许久杨五和池昭的对话,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差不多。杨五本性不坏,只是肩上背负太多,让他不得已成了被人利用的棋子。现如今,就看到能否有所觉悟。他负手而立,声色冷冽果决,“究竟哪里才是龙潭虎穴,你可想清楚了?”池昭登时一个激灵,尽管自己手脚间也缠着镣铐,但依旧挺身站在了杨五之前。个头虽不高大,却颇具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气势。此时再见周沉,池昭当年的记忆也慢慢浮现出来:“我娘的案子,当年就是你审的?”周沉颔首,“你娘用石杵重击两名老妪,凶器与死者尸身的伤处一致,与你娘所供述的也都符合。此案,铁证如山。”池昭抵死咬牙,热泪蓦地滚落一地。前后两人都证实了当年的真相,由不得池昭再心存侥幸。临到此时,杨五才撑着墙砖艰难起身,“周少尹,你不是想知道有关客栈的事吗?只要你答应我,绕过他娘的死罪,放他们一条活路。我愿将一切都告知于你……”周沉皱眉,双唇紧紧抿着。这案子,池昭母亲虽说有三分无辜,但终究在冲动之下铸成了无法挽回的罪过。案发后,杨五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联合高朗和刑部,再犯下换死囚这等大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