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同星光一道,不再受云层遮挡,散落满京城。也落在了他和她的肩头。周沉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红到耳廓,他只说:“小风姑娘教训的是。”吟风叹了声,也不知周沉这是听进去了,还是在敷衍她呢。只想着,食盒里的馎饦不好再耽搁,久了怕是会坨掉。于是没好气地摇着头,打开了食盒盖子。“脂葱杂面馎饦,你尝尝。”吟风连碗筷递给他,俩人一同靠坐在门槛柱石上。四下无人,眼睛也渐渐适应了暗夜。月光在此时明朗许多,能看见碗边浮着许多翠绿的葱花和晶莹的油花。馎饦便是宽面条,也可做成韭叶细的,更为入味。因为吟风更钟爱韭叶面,所以周沉这碗里的馎饦也是细的。这碗面的灵魂是一勺脂葱。将雪白的练猪膏细火熬化,放进姜片、葱白煎炸到微微焦黄,碧绿的葱花得稍后放入,紧接着便是一勺陈年的老酱油。葱油浓郁,猪膏味厚,酱香咸鲜。捞出面来再往脂葱里冲进滚水面汤,便能吃了。夜色深了,肉腥纵然过瘾,却是不如一碗不咸不淡的汤面趁心,吃下去毫无负担。一碗下肚,周沉额间冒出微汗。他将空碗递回食盒里。转头,才发现吟风双手撑着下巴,一双惺忪睡眼朦朦胧胧地看着自己。视线不由得相撞,吟风慌乱得很明显。周沉喉头攒动,心跳的节奏随吟风的神情一同慌乱起来。他没忍住,“我白日里说得,你可有放在心上?”吟风躲过脸,把碗小心放好。随即,逃也似得跑回了后厨。作者有话说:第73章 末路寅卯交接, 未及破晓。天外风高云淡,星月尚且明朗,照映着宫城内外。几声子规啼鸣打破了浅眠, 太子严濯自一屋子郁结不散的药气里惊醒,额间冷汗滚滚。他呼吸得异常沉重, 噩梦残余地凄惨悲苦, 吞噬着自己。床帐外, 侍疾的内宦倚靠在床榻边上, 睡得格外香甜。严濯眼睑泛起血色, 莫名的怒火驱使他举起藏在枕边的匕首。“刺啦——”烫到灼人的液体喷溅在严濯脸颊的皮肤上, 他惊跳起身,懵懂看了眼自己手中攥紧的小刀,斑斑血迹甚至还呼出热气。许久后,严濯才终于找回清醒。他对内宦的尸身熟视无睹,越过他, 呼来了一众侍者。擦洗过血迹, 漱过口, 他颇有趣味地赏看着这些因为一具尸身就怕到神情惶惶、全身发颤的侍女内宦们。噩梦的阴霾淡去不少,他看得有滋有味。只在梁帝亲派的御医前来送药前,他才不紧不慢地着人收拾了那具残尸。于是, 严濯啜着黑色药汤时,陪侍他十多年的老内宦也就没敢吱声。他的病是假的。请脉送药的御医知晓,伺候严濯的老人知晓,苏毗国来的胡奴们也知晓。唯独严濯自己, 许是欺骗梁帝欺骗太久, 便连自己也忘了。如今严濯的脾性越发古怪起来, 已经没有一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了。老内宦默而不语, 将空药碗端回食盘中。他几乎是垫着脚,轻轻挪动着步伐,生怕脚底的杂音会惹着严濯那怪脾气。可事不遂愿,他才将将倒退了两步,便被急忙闯进来的一名侍卫撞了个人仰马翻。瓷碗应声碎落一地,老内宦却是二话不说跪了下去,锐利的瓷片扎进肉里,他连粗气都不敢喘。罪魁祸首的侍卫更是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开口:“太子殿下,昨晚……昨晚有暗卫看见苏毗使臣,趁着傍晚去了端王殿下府中,宿夜不归。方才……”“方才什么?”严濯眼睑跳跃,陡然攥起拳头。“方才……苏毗使臣刚从端王殿下府里回到鸿胪寺,二人,相谈甚欢。”严濯眉间盛着滔天.怒火,全数发泄在了报信的侍卫和跪在旁边的老内宦身上。“阿鹿孤呢?”严濯气急,脚步也摇摇欲坠。侍卫语带哭腔:“仍在客栈之内,不曾有失!”严濯惶惶回忆起十二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母亲出身微寒,他活到弱冠之年,都不曾见过父皇几面。一度都是皇子里的最大笑柄。连那些内侍宫女,都敢在背地里嘴碎他们母子。直到苏毗国敬献来的乐奴阿鹿孤找上了他,事情才终于有了转机。他在阿鹿孤的指使下,从当朝最红的端王严勐手里抢来了赈灾这种脏活。那一回,他贪墨了数百万两黄金白银。即使到最后拿不出银子来救人,那个苏毗国来的乐奴也帮着自己轻松摆平。只不过牺牲了个医术还算高明的太医,只不过为了名声装了几天病而已。卫州赈灾后,严濯尝到了装病的甜头。尤其是看到梁帝羞愧的神情,他便乐此不疲起来。当然,更令他着迷的,则是手中的权势金银,一点点多了起来。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一块他从未踏足过的遥远土地。大梁与苏毗交界的城池,薄骨律。只要他按照约定,在自己登基后拱手让出去便可。他原以为他和苏毗国君的事天衣无缝,但直到方才他听说苏毗使臣去了端王府中。大梁的皇子不止他一个,他们想要的却只是一个城池。前脚,阿鹿孤因为伤及京兆府武侯之事连累他遭受陛下疑心。后脚,苏毗使臣转头就朝向了端王。这些年,端王严勐被自己一路欺压,地位几乎颠倒。定是积压了不少怨气,若是苏毗使臣以他多年所犯的罪证为交换,想必端王也会答应让出薄骨律。想到这些,严濯越发惶惶。怎么办……他额头暴起青筋,越是想要思虑对策,脑中越是一片空白。心下也只剩下仓皇无力的三个字来回重复——怎么办?偏是在此时,皇城外开始响起铿锵的鼓声。一击一击,响彻云霄,清晨的宁静被彻底击破。不止皇城宫城,就连整个京兆都陷入了对这段鼓声的猜测里。毫无悬念,能在京兆发出如此震颤的声响,只有登闻鼓。但击鼓之人又是谁?所鸣冤情又是何事?*晏青被射杀在登闻鼓前的事发生才不满三日,鼓前血气未散,随鼓槌扑进鼻腔之中,气味骇人。但是击鼓之人仍旧蓄满力气,迎着猎风,将鼓声传遍京兆。除却鼓声,皇城内外尚处于风平浪静之中。独剩常人看不见的暗流,悄然汹涌。东宫探子将登闻鼓前的消息飞速传来。击鼓之人一男一女,二人都有身弱之态,年逾三十。其中男子脊背佝偻,未老先衰,最为显眼。东宫探子从未见过他们,虽已有人去查证身份,但迟迟未报,恐怕还有些棘手,他只得先将情报如实叙述给太子严濯。但除去击鼓的那两人,还有一人,探子是见过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