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沉冷眸色看向楼倚山道:“死不了。”楼倚山霎时松了一大口气,胡乱擦了擦还沾着雨雾的雅致苍白面颊。有些嘀咕道:“既然死不了,你天没亮就把我搞来作何?”“我连着三日跟你外出办事,连整觉都不曾睡过一回。”“方才刚睡下不久,山苍那厮是拿刀翻墙进的我府中。”裴砚玉白指节叩了叩书案桌面,眉间多了一丝淡淡戾色:“宫中昨日趁我不在,派人来惊仙苑,把人接走。”楼倚山脸上懒懒散散的模样,霎时一收:“你叫我来,是为了嫂夫人?”裴砚薄唇微抿着,他没说话,看向楼倚山眼神里压着的冷意已经不言而喻。楼倚山悄悄打量一眼裴砚,虽没直白说出,但他已明白裴砚意思。宫中那些贵人,若是想杀一个人,能折腾出千百种法子。天子可以随口把一个小小庶女赐死,而后宫宾妃只要赏些茶水点心,逼着吃下。见血封喉、微毫伤人的毒药,虽不多见,但并不是没有。等到事后再往宫婢内侍身上,或是相互争宠的嫔妃那一推,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么一想,楼倚山背上忽然冒出冷汗来。他有些不确定看向裴砚问:“是宫中。”“那位主子,李夫人要见她?”裴砚闻言垂下眼帘,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蓦然冷笑声:“不是她。”“钟太后身旁伺候的内侍贺松年,把人带走。”听到是贺松年,楼倚山眉头渐深:“在后宫中,他的确有几分能耐。”“对了。”楼倚山忽然想到别的事,朝裴砚问:“那日回汴京时,我交给你的那封信,你可有看?”“嗯。”裴砚视线落在书案上随手扔下的那本游记上面。书卷封面上“月氏游记”这四个字,印在他漆眸内,似有沉沉疑重。书房内没人伺候,楼倚山也不见外,自己从窗旁的檀木桌下搬个圆凳,在裴砚书案前坐下。略微一思索道:“如果按照那封密信内查探到的消息。”“十八年前,月氏大乱,不得已与我们燕北皇氏联姻。”“那年沈樟珩作为接亲御使,途中遭遇刺杀导致整个队伍基本全军覆没,月氏公主也死在那场刺杀中。”“之后沈樟珩失踪,整整一年行踪成谜。”“等亲卫找到他时,他身上明显又添了新伤,回到沈家后足足昏迷半年,而现在他身上腿上的旧疾,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信中说他这些年,暗中依旧和月氏有联系。”说到这里,楼倚上深吸了口气:“殿下觉得,沈樟珩是否通敌卖国?”裴砚覆着薄茧的指腹,缓缓从那本游记封面,“月氏”二字上划过。他朝楼倚山缓缓摇了摇头:“沈家满门忠烈,沈樟珩不太可能卖国。”“但他失踪的那一年,的确是关键。”“山苍。”裴砚忽然站起身,朝书房外头吩咐。“主子。”不过片刻,山苍大步走进屋中行礼。裴砚凌厉眉头忽有冷色掠过:“你去查,寂白十八年前在观音寺后山被救时,是否和月氏国公主的联姻队伍有联系。”山苍身上一凛,赶忙躬身应道:“是。”楼倚山不明所以看着裴砚。裴砚也不解释,漆黑眸色有数种疑色滑过,最后他划过书页的手掌心微微一顿,脑中骤然划过一张眸色空洞,却留着血泪的娇颜。有风卷过书房,似天地间最锋利的刃。裴砚呼吸蓦地一窒,心口涌出一股锥心刺骨的钝痛,那张瞧不出任何情绪波澜面容,忽然就失了血色。“六殿下!”楼倚山慌忙走上前,就要给裴砚探脉。裴砚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在书案上,朝楼倚山摇了摇头:“我没事。”楼倚山哪里信他的话,开了药箱就翻出一堆瓶瓶罐罐来:“先治伤。”“剩下的事,伤好再谈。”“嫂夫人若知晓你伤得这般重,定要心疼的。”林惊枝她会心疼么?不知道怎么的,裴砚十分笃定,她应该是不会心疼的。裴砚忽然自嘲一笑:“不过是小伤,她心疼我作何。”楼倚山忙着倒腾手中瓶瓶罐罐在配药,他头也不抬道:“姑娘家都是心软的。”“若殿下伤得极重,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我看宫中那些个娘娘们,但凡陛下有个头痛脑热,哪个不是上赶着送汤送药的,有些个分位不够见不着陛下的。”“还时常愁得暗自落泪。”“呵”裴砚冷冷笑了声,分明是不信。楼倚山就举例道:“别的不说,就拿沈家那位沈大姑娘来说吧。”“在汴京城中可是出了名的心善。”“又得太后娘娘和宫中贤妃的喜爱,听闻有次大皇子习武时不小心受了伤,沈大姑娘瞧着大皇子手腕上的伤口,足足落了三回泪,才勉强止住。”沈家那位?沈樟珩的女儿?裴砚眸色有瞬间凌厉闪过。他忽然抬眸瞥向楼倚山,语调平静得有些可怕:“沈大姑娘芳龄几何?”楼倚山错愕:“你可是娶了妻的人,打听沈大姑娘年岁作何?”“说。”裴砚语调冷冷。楼倚山想了想:“听闻沈大姑娘年方十七,是冬月出生的。”“冬月么?”裴砚忽然就笑了,他紧绷的唇瓣抿着冷意,眸色深深:“按照沈大姑娘的年岁算。”“沈樟珩十八年前失踪一整年,被找回府时又重伤昏迷半年。”“他最初回府的时间是十七年前的猛秋七月。”裴砚神情似笑非笑。楼倚上眼睛睁大,顾不得手里的瓶瓶罐罐,屏住呼吸道:“沈大姑娘十一冬月就已出生。”“那沈大姑娘根本就不可能如传言那样,是他府中已娶的,据说身份不详出生不高的妻子,难产留下的孩子。”“那时候沈樟珩根本就不在沈家。”“不愧是沈家,有沈老太夫人坐镇,果然做事滴水不漏。”楼倚山苍白唇色,因为激动抿出几分血色。他把手里配好药的瓷瓶,往裴砚书案上一放:“这里头是我新配置的金疮药。”“你寻常也不许人近身。”“那伤你就自己想法子处理后,再让嫂夫人帮你换药包扎吧。”“姑娘家都心软,嫂夫人瞧了必然心疼几分。”“沈家的事,我得查清楚才行。”楼倚山留下伤药,抱着地上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外头下着小雨,山苍见他出去,赶忙举了油纸伞上前:“楼大人,您的伞。”楼倚山一手抱着极为沉重的药箱,另一只手接过伞,轻轻松松一点不像体虚病重的模样。山苍脑子怪异一闪而过,随口道:“楼大人,今日瞧着身子骨好了不少。”楼倚山当即撕心裂肺咳了一声,那伞在他手中霎时变成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