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天气渐渐暖和,江面已经融冰。林惊枝坐上第一批渡船渡江,前往燕北。虚岁已经七岁的初一,骑在属于他的白马上,鬓角的碎发被凛冽风霜吹起。林惊枝撩开车帘,看着初一:“外头太冷了,进来歇会。”初一摇头:“阿娘,我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是要保护阿娘的。”林惊枝被他哄笑,也没有继续劝他。初一的身子骨养得好,年岁极小的时候,寒冬腊月就被白玉京和沈云志带着在雪地玩耍,一点不见娇气。这一路上,林惊枝不敢耽搁。本该是两个月的行程,硬生生被她缩短到一个多月。进汴京城那日傍晚,春末金灿灿的余晖下,林惊枝靠在马车里,经过财神庙东街惊仙苑门前时,她眼眶一热仿若隔世。逃了八年的地方,她终究还是回来了。这一次,她不再逃避过往,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东宫,寝殿。云暮手里端着煎好的汤药,见外间候着的小内侍六神无主脸色苍白,木愣愣站着。“陛下可是旧伤发作了?”云暮声音发紧。小内侍急得都快哭出声来:“云暮大人,皇上方才又吐血了。”“雪白的帕子染红了一大片,奴才想要劝陛下多休息,可是陛下重病这般模样,却还在批改奏折。”云暮心口堵得厉害,他知道自己主子为何要这般拼命,因为重病已经让他错过初一小主子的生辰,主子这般着急,可能是想能尽快去月氏。“你去喊人,叫楼大人和百里大人现在进宫。”“是,奴才这就去。”小内侍不敢耽搁,赶忙退出去。“陛下。”云暮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寝殿中。他目光落在堆满折子的春凳上,裴砚身上披着衾被,春色苍白,绷紧的下颌有一层淡青色的胡茬,瘦削虚弱。云暮忍下酸涩,轻手轻脚上前:“陛下。”“趁热把汤药喝了,奴才让人给陛下再换两个汤婆子,春末依旧寒凉,陛下该爱惜龙体才对。”裴砚薄唇抿着凌厉弧度,俊逸眉心微微蹙起一道褶子,受过伤的右手掌心,随着天气变化,特别是湿寒的冬春两季,他掌心的骨头缝隙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从掌心传遍全身。“不过是些陈年旧伤,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好了。”“汤药你先放着,朕等会儿再喝。”云暮站着没动,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他往前迈了一步:“陛下就算自己不爱惜龙体,奴才也求陛下替娘娘和小主子想想。”“娘娘虽远在月氏,这几年也时常给宫里孔嬷嬷寄过信件,嘱咐我们这些下人要伺候好陛下的身子。”“孔嬷嬷因为陛下的旨意,不敢在信中严明您的身体状况。”“但陛下这般,实属不该。”云暮说完,不等裴砚出声就双手捧着药碗,跪了下去。寝殿内,是长久的沉默。就在云暮以为裴砚会让他滚出去的时候,裴砚伸手接过云暮递上前的药,一饮而尽。“朕多久没去月氏了?”裴砚看着云暮问。云暮垂下眼眸,低声道:“陛下已经归京,两月零十日。”“若是算上月氏回来的时辰,已经三个多月了。”裴砚喝了汤药后,喉咙苦涩得厉害,他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夕阳余晖,对云暮吩咐:“你让暗卫营的人准备一下。”“再通知百里逢吉进宫。”“朕三日后,去月氏。”云暮大惊,才站起的身体又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娘娘若是知道了,定会责怪您的。”裴砚极冷的目光骤然落在云暮身上:“出去。”“朕睡半个时辰。”“你让百里逢吉在御书房等候。”云暮看着春凳上堆着满满当当的折子,他心里不断祈祷,希望山苍能说服娘娘,快些回到燕北。汤药里应该是添了助眠的东西,裴砚这一觉睡得极沉,他睁眼时惊觉外头天色已经擦黑,寂静无声的寝殿里,除了晃动的人影外,床榻旁还站着一名高挑瘦弱的男子。是楼倚山。他来做什么?裴砚伸手撩开垂落在地上挡光的帐幔,眼底压着火气,只觉近来云暮这些伺候的宫人愈发的放肆。“别动,别动。”“手上还扎着针呢。”楼倚山慌慌张张出声,制止裴砚的动作。裴砚冷着脸不打算理会楼倚山,他伸手就要拔掉手背上的银针,极冷的声音道:“什么时辰了。”“百里逢吉可在御书房等候。”安安静静,一直近身伺候的云暮并没有回答他,楼倚山也在火速收拾药箱,一副事毕准备跑路的模样。裴砚心底莫名涌起一阵怪异,忍着喉咙里要咳出的声音,正要沉声唤人进来伺候。“我先撤退。”楼倚山朝裴砚眨了眨眼睛。灯火昏黄的寝殿内,配饰叮当,风中带着一股让他恍惚的软香。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缓缓走进,如花娇靥,颠倒众生。是他在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的人儿,更是他小心翼翼不敢有片刻松懈的奢求。“原来妾身不在时,你就是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陛下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妾身。”林惊枝从屏风后方走出,隔着昏黄烛火看着裴砚。“枝枝。”“你怎么来了。”裴砚瞳仁骤缩,落在膝盖上的掌心紧握成拳,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她。生怕自己只是陷于梦中。林惊枝抬眸看他,眼中含着淡笑:“听说陛下身体欠安。”“我想着,这些年都是陛下来月氏看望我和孩子。”“这回换作我来看看陛下。”“裴砚,你已经往前迈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换作我来吧。”裴砚根本顾不得手上扎针的银针,他踉跄站了起来,再也无法抑制朝她走去。“枝枝。”“谢谢你,对我的宽容和饶恕。”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微微颤抖。林惊枝主动伸手,纤细的手臂轻轻绕过裴砚劲瘦的腰,用了力气,把脸埋在他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深入骨髓的伤痕,是他的决心,也是她仅存的勇气。裴砚拔掉手上的银针,把林惊枝抱起来。滚烫的吻,像雨点一点落在她脸颊上,整整八年,他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现在抱着在怀中瘫软得不成样子的身躯,裴砚感觉心口有热流往下,像是要爆裂开来。“枝枝。”“行不行。”“我想要你。”“八年,我快被逼疯了。”林惊枝看着裴砚,眨了眨眼睛,虽哭得厉害,但还是坚定朝裴砚摇头:“楼大人说了,你身体内伤未愈。”“要禁欲修养。”裴砚气得只能吻她,冰凉的唇落在她娇红的唇瓣上,她身体轻轻颤栗着,明明同样受不住他的撩拨,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搂着他的脖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