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珣听见自己平和无波澜的嗓音。“那位叫菡萏的姑娘呐,生的世间第一美。”小孩儿气的嘴巴能挂油瓶,她胸膛起伏的厉害,这是要哭了。“菡萏就是你啊,珑月。”珑月傻乎乎的怔住了。“珑月早就来了对么?小孩儿在窗下偷听了许久,连长汲都没发现你。”“你有什么想问的,阿兄必不会瞒你。”珑月鼓起双腮,拼命的瞪大眼睛仰头看着他。她的瞳仁很圆很圆,黝黑又清澈,清澈到郗珣垂眸,便能在其中看清自己的模样。瞳仁泛起了一层雾气,却顽固坚强的没有汇聚成河。小孩儿凶残地朝着兄长大声嘶吼:“你骗人!”“我才不想问你什么!你又在骗我!我讨要死你了!我害得你落了水,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报复我!”“我——再也不要理你这个坏人!”珑月将她一辈子能想到的最伤兄长心的说辞全说了出来,她只想兄长将他那句话吞回去。可郗珣却笑的残忍。他没如以往一般,将才露出的话头不动声色的藏回去,而是轻轻抬手去摩挲上她稚嫩又美艳的眉眼。“珑月,阿兄没骗过你。”“你方才也听到他们说了,你就是阿兄捡来的,你捡来的时候只有三岁,方才的常大人是你的父亲。”珑月忍了好久好久,她终于眼泪落了下来——她心脏剧烈的收缩,每一下每一下,都好像要将她胸腔里全部的空气全挤出来。珑月挣脱兄长的手,蹲了下来,双臂拥抱着自己的膝头,死死地抱着。她难受的想哭出声来,却如何都哭不出,脱口而出的是一声声虚弱的呕吐声。她胃里面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作者有话说:第48章 遮掩原来一个人痛苦时, 五脏六腑,浑身都会随着痛苦。连肌肤的每一寸,都叫她疼的厉害。她恨不得将痛苦、无力通通呕吐出来, 可她什么也吐不出。翻来覆去后来实在是被折磨的呼吸不过来,她索性闭着眼睛一头栽去了地上, 地上结实的石板, 她本该发出一声闷响,叫她头破血流。也无所谓了, 她反正也察觉不到疼痛。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似乎落入了一个宽广的胸襟。她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只能察觉牙齿嚓嚓颤抖作响。珑月恍惚间回忆起来, 原来长公主说的没错。她真的只是一个外人罢了。她不仅与晋陵长公主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连与她阿兄也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怪不得......这一切、这些年的一切便都能解释的通了。长姐、阿兄, 二兄, 他们才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 而她不过是混入其中的一个另类。她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外人。哈哈——活的真是可悲啊,被捡回来的孩子......那是不是也只有她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她一直无知而又恶劣,仗着自己是阿兄的妹妹朝他无所欲为,朝他一次又一次的耍脾气。如今, 她忽的知晓她不是他妹妹——这就好比你养了一只鸟儿, 日日夜夜告诉它,它地位与你是平等的, 你与它彼此是唯一的慰藉。而忽然有一天, 当鸟儿带入了这个身份时, 你又毫不留情的告诉它, 它仅仅只是一只鸟儿, 一直都是一只鸟儿。以前的.....不过是骗它的罢了——珑月悲哀的想就此死去,她要死昨日就好了,赶在她知晓前就死去,那样她就欢快的过完了她的一生了吧。阿兄为何要告诉她?既然隐瞒了她十多年,为何不能隐瞒她一辈子?她倚着郗珣,任由温暖的夕阳照在自己冰凉的躯体上,许久才停止无休无止地颤抖。浑身都软了下来。珑月摇摇晃晃动了两下,想挣开郗珣,却转瞬又软趴趴的重新跌倒了回去。她仿佛回到了幼时,走也不会走,爬都不会爬,连灵魂都跟着散了去,成了具行尸走肉。郗珣手臂死死将她扣在怀里。仿佛他一松手,人就会故去了一般。郗珣声音颤抖,“珑月,你说说话。”珑月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闭起的眼皮下,不断滚落着滚烫泪水,却固执的不发一言。别说是主子爷,便是长汲见到这一幕也是吓坏,人悲情时若是能哭出声来,尚且还能缓解几分悲哀,可像姑娘这般往日活泼爱闹的小孩儿,忽然一句不吭,只顾着默默流泪......可实在是太吓人了。长汲当即就要去叫人来。郗珣将她缓缓抱起,朝着长汲道:“噤声,噤声......”“都别进来,别吓到了她。”兄长犹如幼时那般,在珑月最痛苦无奈时,与她肩并着肩合衣躺去了榻上。将小孩儿锢在怀中,一遍遍去抚着她惨白无一丝血色的眉眼,心中大恸。......浑浑噩噩的时间里,珑月早不知是何年何月,自己又身在何处。她偶尔清醒时,能听见锦思与拂冬两个在自己床边哭成了泪人。“姑娘......您别吓唬奴婢......”“姑娘,您睁开眼瞧瞧,究竟是如何连睁眼也不愿意了?”她时常睡醒,胸腔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又恢复起哀痛,叫她痛苦到,她似乎不想活过来,想一辈子睡在梦里。只有那里才不会疼。后来,是那个温柔带着清香的怀抱,那个怀抱是如此的熟悉,不分昼夜的搂着自己。“珑月,你若是不喜欢他们,此事便当是作罢,阿兄日后再也不提,可好?”兄长的声音原来也会颤抖。兄长拥着她,微凉的唇不经意间拂过她总湿润的眼角。连睡梦中的她都能察觉到那唇的冰凉苦涩。在某一刻,风声簌簌中,珑月闻着兄长身上一阵一阵的沉香,沉溺于那叫自己贪图了半生的香味中。这般闹腾场景比郗珣意料中的三天来的不早也不晚。郗珣眼中盛满了血丝。第三日傍晚时,小孩儿终于睁开了一双肿胀的如桃儿似的双眼。她闭着眼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无力的小声抽泣。一轮又一轮无休无止的哭泣。破败的嗓子哭泣的间隙,将兄长喂到嘴边的松茸粥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吃完粥,珑月边哭边道:“不好吃,我想吃熟脍的加了鲜笋和羊肉的辣面。”嗓子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想吃辣?郗珣道:“且等几日。”珑月悲哀的从肿起的眼缝里看他,“果真是这样,如今知晓我不是你妹妹了,连我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愿意满足了?”真是哭傻了不成?他亲自捡回来的,焉能不知道?郗珣气的想去弹她的额头,却瞥见那张巴掌大惨白的小脸,最终没有动手。他想着小孩儿终归是走出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