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与肉身撞上的这一声巨响,叫冯地遥心里一个咯噔,紧接着心头打鼓。附近治安不太好,当地新闻经常播报某某小区被入室盗窃,更甚者有入室杀人的警情。这人出现的方式太过蹊跷,但凡是个人都会心生警惕。可不下车吧,万一这人确实就是个倒霉蛋,如今生死未卜,因为她的警惕懦弱错过最佳治疗时间,那她真是罪该万死。尽管他的出场方式根本不像是个过路人。冯地遥思忖再三,决定还是下车一趟。临下车前,考虑到人身安全,冯地遥拿上一直备在车里的匕首,脱了鞘。难怪不宜出门,还没离家两公里就闯了大祸。难怪没有血光之灾,这灾根本不在她的身上。绕过车头,冯地遥看到了侧趴在地上的男人。离他一米多远,冯地遥只能看得清他的侧脸。男人的脸上沾着血迹,看得出来底子白净,可眉眼、脸颊都糊了红红的血,有些干涸了,有些还是湿哒哒地,顺着伏趴的姿势,鲜血缓慢蜿蜒地流,滴在腥气的土壤上。或许受伤后没尝试过这个姿势,鲜血也跟着另辟蹊径。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冯地遥没有冒然上前,立刻返回车上打急救。调度科拿到地址,已经联系出车,又问她病人的情况现在如何。冯地遥戴着蓝牙耳机,回到男人旁边。“昏迷中。”冯地遥蹲下来一手拿着刀,一手向他靠近,小心翼翼地放在男人的鼻息下。活的。冯地遥松了一口气,把相关情况告诉调度科人员,挂了电话,冯地遥还是没敢放下刀。就这样,巨树参天,不见天日,四周灰蒙蒙地泥土小路上,一个女人蹲在地上,手里紧握着刀,不时看着侧躺在车头前的男人,不时看着周围阴森的树木。女人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女人心里其实在想:这出血量,绝对不是她时速四十可以撞出来的。可究竟是哪里出血了,除了额头还有哪里受伤,她也不敢冒然去查看,以防万一身体里骨折,随着她搬动而导致加重病情。冯地遥只能从大体上观察,黑衬上浸染的一大片血迹早已干涸,说明不是刚才撞出来的。既然早就干了,又还没死,那这个伤口大约不是致命伤,出血量也不是很大。……应该吧。猜的。拿着匕首的手攥紧拳头,冯地遥想感受一下他的体温,如果是灼热的,那么就是在发烧,一定程度可以证明伤口在发炎。可没等到她的手靠近,男人睫毛轻颤,没被一直紧盯着他的冯地遥错过。冯地遥握着的刀柄更紧了。睫毛轻颤两下,况玩延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一副画面,银光闪过,一双纤纤玉手,朝他而来。视野有限,只能看到这么多,还糊了一层模糊发白光的滤镜。“你怎么样?”女人收回手,紧张地问。眼压很低,眼前一片模糊,头脑晕眩,浑身都疼。“疼。”况玩延皱着眉道。声音嘶哑,喉咙也疼。“哪里疼?”没有回答。“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冯地遥谨慎地问,不经意地瞥一眼他破损的额头,一个血窟窿,尤以吓人。不怪她这么问,这很可能脑震荡,导致患者陷入短暂的失忆。“嗯。”他低低地回答。正当冯地遥要松一口气。“不记得。”他低声道。“……”冯地遥一口气提起来,神经紧张,却故作镇定地说,“没关系,我叫救护车了,应该很快就到了。”她下意识地想去看时间,刚要起身,他又说话了。“骗你的。”冯地遥顿了顿,保持起身的姿势,还没完全的起,静静地看着他。心真大,她想。又不说话了,似乎这么侧趴躺着不舒服,他极力换了个姿势,也不顾黑衬衫沾上泥土,大咧咧地仰躺在地上。待到整张脸露出。这时,冯地遥才意识到他是谁,怔忡一瞬,又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山州?“你别怕,我想起来了。”他声音虚弱,混杂着那么一点要强,“没在讹你,被你撞之前就这样了。”依然没说话,冯地遥看着这个满脸是血的男人,黑衣黑裤黑发,皮肤却很白,脖颈戴着一条细链子,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间透露着矜贵。和六年前在舞会上看到的他,虽然形象不同,但气质却差不离多少,一样的漫不经心,一样的吊儿郎当。他抬起手,似乎想碰一下额头的血窟窿,这个他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浑身的不适和晕眩都是因其引起的伤口。“别动。”冯地遥支着刀背挡开他的手,“会感染。”“要感染早感染了。”况玩延满不在乎道,扫了眼上空的参天巨树。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听话的放下了手。冯地遥循着他的视线,往头顶看去。这里的树木长得很高,几乎颗颗都是上百年千年的岁数,往原始森林腹地走,还有上万年的。“你为什么从上面掉下来?”冯地遥敛回目光,眉头皱了起来,慢慢意识到了事情的更加重要性。方圆就地五米的范围内,最矮最近的树桠,都离地面十米高,足有三层楼的高度。他从这么高的地方直线掉下来,然后让她一车撞了出去……就跟平时打羽毛球的方式差不多。冯地遥不敢再想下去。“你没事吧?”她必须再确认一遍。“没事。”“这种事可以不逞强的。”“没事。”况玩延看着她。“行。”冯地遥蹲坐下来,还是没放下刀。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躺着,一个抱着膝盖蹲坐着。偌大的原始森林里,四周皆是黑色老树盘根错节的巨根,枝叶茂盛,只漏了几束稀薄的日光打在地上,绿光幽幽,土腥味弥漫,没有任何声音,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过了一会儿,况玩延想坐起来,手支撑着地面。“最好别。”冯地遥劝他,“你至少会有一处骨折。”别害我。她还想说。“我没事。”况玩延终于面露古怪,看了她一眼。“你是医生?”冯地遥顺着杆子往下问。就算是医生,从三层楼高的地方掉下来,也说不出“没事”这样的话。“不是。”况玩延努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躺着舒服,于是又躺回去了。冯地遥始终看着他,似乎想到什么,“稍等。”她回到车上,给他拿了一张毯子,折叠起来,垫在他的脑后。大约是她先表达出善意,况玩延虽还是有些扭捏,却也没再跟她反着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叫况玩延。”他无聊地自我介绍。“我知道你。”冯地遥在想别的事情,冷不丁地听见这一句,平静地回答。“知道我和指刀我,还是有点区别的。”况玩延看着怼在腰侧的匕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