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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卓大人,眼下我家该如何是好?”此时林敦彻底服了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说话慢声慢气的年轻人,儿子好不容易浪子回头,他只盼能度过这一难关。“大人如果愿意相信我,就让我带世子入宫面圣。”林敦吓得啊了一声,不自觉握紧儿子的手,生怕就此再见不到孩子一般,夫妻紧张得对视一眼,惶惑不安的视线再齐齐望向卓思衡。这细节被卓思衡看在眼中,自心底的羡慕中涌起阵阵隐痛,他无视自己微小的情绪,用镇定且坚毅的目光回看去说道:“大人在朝资历长于我太多,自然比我更通晓圣意,此事确实可大可小,但若被人做了文章……须知如果不去才会有祸端临门,若是去了,倒真未必有事。”事已至此,想到那日圣上如何雷霆之怒,又如何再三表示不能再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襄平侯咬咬牙只能重重拍在世子肩膀上:“孩子,你跟卓司业入宫去吧!”卓思衡看着林劭鼓足勇气跟父亲和母亲点头,甚觉宽慰,总算自己折腾下来,这小子自己也争气。襄平伯与其夫人的心却复杂,又是感恩自己儿子终于还是长进且并不再顽劣,二是才方回头的孩子又要给送去自请责罚,心中如何忍受?但二人皆是感念卓思衡的亲自到来才有了如此转机,事到如此,他们也只好听凭其带走儿子。卓思衡不想太过招摇,同世子共乘马车入宫。车内,林劭心乱不宁,总是用不安和恐惧的目光看向悠然端坐的卓思衡。只见其闭目养神,看不出像是要面圣的样子。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卓司业……能不能烦请您教教我该如何复述此事……”“实话实说。”卓思衡睁开眼朝他微笑道,“一个字也不要有隐瞒。”“可是……会不会……连累父母?”这时候眼前十七岁的少年先想得是父母而不是自身安危,卓思衡很是欣赏,温言安慰道:“为了不连累家人,你更要在圣上面前知无不言,若是隐瞒眼下或许能逃过一责,可将来的祸端才是不知何时从天而降。”卓思衡解释得耐心,让林劭略平静一些,再看卓大人和蔼又慈爱的模样,他一时嘴快,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大人,您一点也不像在国子监的时候那么可怕,在国子监,我的那些兄弟……不是,是从前那些狐朋狗友都私下叫您卓阎王。”卓思衡忍不住笑了:“我来你府上告状还不可怕?”林劭使劲儿点头,又赶紧摇头道:“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这次完蛋了,可没想到大人是来讲道理的,听完就觉得,自己从前真是不懂事……”“我在国子监的时候讲得也是道理,可是你们听不进去罢了。”“大人在国子监讲得道理都太难懂了。”卓思衡忍不住敲了林劭脑袋一下说道:“那是你们平时不学无术!我引用些浅显的典故都听不懂!”林劭揉着脑壳,显得很委屈:“那确实就好像听天书似的……”卓思衡这次真的哭笑不得了:“就这么不喜欢读书么?”“除了让我读书,让我做什么都行!”林劭立刻表示自己与读书势不两立。卓思衡叹气道:“这你得和你爹娘商量去,他们要你读书求进也是一片苦心。”“我爹从前倒是动过要我跟他昔日同僚的儿子去军中一道历练的念头……可我祖父和祖母当时觉得我年纪小,又舍不得,后来想着读书嘛……我爹就打算送我去那个熊崖书院,但祖父母打听过又觉得,那里待学生太严苛了,爹就只好给我送去国子监,离家又近,又没那么多规矩,谁知道……”“谁知道我来了是吧?”林劭还真敢点头。卓思衡忍不住又敲一下他脑壳,现在的孩子真是可爱不足气人有余!“若是真不想读书,回去后和你父亲心平气和谈谈,人这辈子哪是非得一条道走到底的,你自己也问问自己,到底想走什么路,想清楚该当如何,再开口说出来。经此一役,他会相信你已然成长,必然会听取你的意见。不过你那些所谓朋友以后就别来往了!”卓思衡感慨自己是忍不住操心的命。林劭赶紧点头道:“那是肯定不会了!您今天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二人入宫时天色已晚,皇帝听闻卓思衡带着襄平伯世子求见,便在天章殿召见二人。他心中已是有数,卓思衡带着太学生来,必然是有要禀告处罚又不好做主的事,于是早就做好准备听听到底这位襄平伯世子又在国子监做了什么好事,可听到什么找人代笔,皇帝仍是心有愠怒,觉得这些混账小子,只会给他煞费的苦心添些节外生枝的麻烦,若要外面好些大臣知道,又要纠缠个没完没了,可若是要他真的下狠手去处罚亲贵有爵之家的子弟,尤其还是继业之子,致使人心不稳非议陡增,他又如何平衡贵与官两股晦暗不明的势力?然后,他便看向卓思衡:“云山,此事归你管辖,该如何处置你有何想法?”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卓思衡明白,这是皮球踢回来给他了,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是他负责的事情,且他也想好如何应对。“皇上,于公于私,臣都不希望此事愈演愈烈呈众人口诛笔伐之势。”皇上本以为卓思衡定要严惩以维护他作为治学官的尊严和权力,却没想到听了这样一个大为出乎意料的说法:“你是在为他求情?”林劭跪在地上也不敢动也不敢看,却忽然涌起内疚感,心想是不是父母的哀求连累了卓司业?“国子监不是执掌国家法度的衙门,臣也不是手握法刑裁夺的官吏,臣能做最大的处罚,便是将他逐出国子监太学,仅此而已,但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朕已然得知,故而也不能当作此事没有发生。”皇帝不动声色说道。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发生的事情还少了么?你儿子差点被不明刺客弄死时候,你不也是含混过去了?那人现在还没逮住,您每天不也该吃吃该喝喝身体倍儿棒吗?这会儿较起真了?真是没有半点说服力。卓思衡所想所说南辕北辙,只见他朝皇帝再度行礼,沉声道:“臣不愿蒙蔽圣上,致使有朝一日若是哪位大臣将此事揭露于朝堂之上,圣上岂不痛心疾首认为臣有所隐瞒辜负圣心?更何况臣是圣上任命,若是不能明察秋毫,岂不显得圣上也是如此?臣是断然不愿如此的。”不敢和不愿是两种心理状态,皇帝能明白卓思衡字斟句酌里的弦外之音,听罢笑了笑说道:“若是诸位大臣都如云山一般,朕便可高枕无忧了。”“皇上命臣治学理文,而不是命臣罚断刑狱,是要臣彰显德化广布崇文礼学之风,而不是要臣倾灭不学之人。此二者天地之别。臣以为,教化虽不是一味春风化雨便能杏林坐首,但终究是要人知德明理敞心纳言。说句不怕皇上嗤笑的话,臣有时读这些国子监学子的文章,真是能气至火冒三丈,只想揪出他们来一人一个耳光,问问是如何才写出这等狗屁不通的废话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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