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礼听到了,他瞥了郁启明一眼,伸手取过了一旁蘸了墨的笔。裴致礼一边微微侧身弯腰写名字,一边问郁启明:“谁的电话?”“李昶岸的。”郁启明讲:“他消息灵通,知道我们没坐火车改开车去平川。”裴致礼漫不经心写完一个繁体的钟字,说:“李昶岸是裴董提上来的心腹,最关心老厂房这一块的项目,他问是应该的。”郁启明看着裴致礼写完了钟,又落笔第二个遥字。他有些意外,又觉得自己大概好像是有点自作多情了。略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郁启明又提了一句李昶岸:“前几年钟总在的那会儿,他还没上来,为人处世比现在要低调得多。”“嗯,我知道。”裴致礼收尽笔锋,最后一个山字写得很有那么点不显山不露水的稳重。天赐良缘的小木牌下,中和遒美、丰姿俊秀的钟遥山三个大字落成在中央。裴致礼搁下笔,吹干了墨迹,然后把牌子递给郁启明:“帮忙挂一下?”郁启明看了眼那孤零零的一个钟遥山,摸着良心多嘴问了句:“就他一个人吗?”不用加一个裴邶风?“嗯,一个人就够了。”裴致礼轻轻搓开指腹上沾染到的半点墨水痕迹,道:“挂上吧,挂高点,算我谢他这么多年替我尽心尽力看顾你。”尽心尽力四个字被裴致礼用平静的语气念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郁启明不再说话,转身就把这个“钟遥山”挂到了最高那一根树枝上。裴致礼站定到郁启明的身侧,看着他抬着下颌伸高了手,正拿着两根红色的绸缎试图在树干上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裴致礼盯着郁启明在冷风被吹得有些泛红的侧脸,突然开口:“当年我出国很匆忙,在医院里碰到了钟遥山,借了他的手机给你打了两个电话,没打通。”他平铺直叙的描述几乎不带任何情绪。“我不想走,或者说,我希望可以先确切地联系到你、问一下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情,然后再走。但是钟遥山让我别着急,他说他会替我看着你,等我飞机落了地,他就把你的消息告诉我。”裴致礼声音平静:“我相信他了。”郁启明打结的手指微顿。他听到了。也听懂了。停顿了或许只有一秒钟,郁启明十分利索地扯开了那个已经打好了的、漂亮的蝴蝶结,然后,重新给钟遥山这一块看似“天赐良缘”实则“孤独终老”的祈愿牌换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牢不可破的死结。郁启明收回手,钟遥山一个人的永结同心高高地挂在树枝上,随着冷风开始飘忽游荡。祈愿树旁的香炉里,又有香客点了火烛插了香,幽幽的檀香四散在冷冽的空气,青色的雾气飘过了寺庙的檐角,缓慢地飞向了不具体的、未知的远方。郁启明站了一会儿,侧过头,和一直望着他的裴致礼对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讲:“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没解释,你怎么知道的乔丰年来过这儿,从哪儿知道的,总不会是从他的朋友圈吧?”一个丁点儿不好笑的冷笑话,裴致礼却配合着微微扯了一下唇角,只是很快,那点笑意又如潮褪般全然散去。“我会解释的,郁启明,你愿意听吗?”亲密跨过了界限,有些事情就再避无可避,郁启明抿着嘴角,再次觉察到了自己嘴角细密的疼痛。不很疼,只是难受。就是难受。“裴时雪派人跟踪了乔丰年和乔简明父子,拍了点照片。有一部分他来不及销毁的,全部转到我手上。”裴致礼诚实道:“我看过其中一部分的照片。”“有一张照片里,乔丰年就站在这个位置。”裴致礼点了点那棵祈愿树的正前方:“在挂那块刚刚被你烧掉了的牌子。”裴致礼没有说谎,一直到走进这座小庙之前,他都不能百分百确定,照片里的乔丰年所在的,就是这一座寂寂无名的小庙。可是他早上看到了那份郁启明做的攻略的内容。他看到郁启明亲手写下的一笔备注。——乔丰年会去的。他不舍得不去。“原来如此。”郁启明顿了顿,又笑着问出重点:“那么裴时雪先生又是为什么要跟踪乔丰年和乔总呢?理由是?”“理由,”裴致礼伸出手,轻轻掸去了沉默的郁启明衣领上不知道从哪里沾染到的一缕烟灰:“十年前,裴时雪被绑架了三天。五月十五号,裴时雪活着回来了,当晚,我就和他一起被送出了国。十年了,绑匪没有任何消息,裴时雪因为裴董的关系,一度怀疑当年的绑匪和乔简明有关系,所以他才找人跟踪了乔简明和乔丰年。当年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和裴时雪走的时候,也太匆忙,对不起。”“对不起。”裴致礼声音很低,他又说了句:“对不起。我以为钟遥山至少会把我当时的情况告诉你。”郁启明哑然半晌,又轻轻笑了一下:“……你要说什么对不起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要说什么对不起呢?裴致礼的声音穿透了某些时间的迷瘴,的确给郁启明带来了一个还算清晰的……答案,这应该已经算是答案了。他时隔多年也终于恍然大悟,哦,果不其然。他有他的不得已。——郁启明其实一点也不惊讶。他真的不惊讶,裴致礼当然会有他的不得已,所以他们才会在那一天有这样阴差阳错的“错过”,只是郁启明想不出来,那一年裴致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他终于有了答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