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过半,钢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钢琴,巨大的、沉闷的声响在一刻响彻一整座小洋房。宋学而惊醒,她摸索着下了床,小心翼翼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悄悄往下望。午夜的灯光折射开一屋子的狼藉,地上有被砸碎了的手机和被打破了的花瓶。白色的带着刺的玫瑰躺在水里,她的舅舅站在墙角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讲:“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乔舅则站在钢琴旁,看得出来他在生气,他快气疯了。宋学而从来没见过她的乔舅这个样子,他甚至气到浑身都在发抖,气到连眼睛都是红的。他说:“不是什么大事?亏你讲得出口呢郁启明,你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郁启明从墙角绕过那碎裂的花瓶,走到了乔丰年的身旁,他伸出手很温柔地抱了一下乔丰年,解释道:“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如果不是你说,我的确不知道一个手机密码还会有这样的说法。”然而温柔的拥抱不能够抚慰受了刺激的乔丰年,他用尽了力气一把推开了郁启明:“——滚!”宋学而捂住险些出口的惊呼。舅舅被推得跌倒了。他跌倒在了带刺的白玫瑰以及一地的碎玻璃上。乔丰年动了动,他脸色一变,下意识想要过来扶他,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让他的身体困在了原地,他整个人像是被过量的痛苦围绕,以至于他已经判断不出,他在这种时候,到底应不应该顺应心意,去把地上的人重新抱回怀里。“……在你心里,裴致礼比我重要。”乔丰年的目光定在郁启明渗血的手臂,他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的心里,裴致礼都比我重要,你和他们都一样,都一样。”这是宋学而第一次听到“裴致礼”的名字。宋学而那个时候年纪还太小,她还没有认识除开天地、大小、一二三以外的中文字,所以她不清楚什么是裴致礼,裴致礼又是什么。但是她记住了这三个字,她记住了这个名字。宋学而七岁那年的盛夏,她第一次跟着舅舅回了老家。夏日的知了,门口的浅溪,两棵高大的石榴树,还有调皮的她在树下挖出来的铁盒子里翻到的一只旧款的手机。她揣着她挖出来的旧手机,一个人房间里捣鼓了很久,她确信这个手机里会有一些秘密。宋学而七岁,她已经认识字,她在想尽办法后终于让这个旧手机重新开了机。——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属于她舅舅的秘密。宋学而八岁那一年暑假,她的乔舅和舅舅又一次爆发争吵,这一次是在白天,她蹲在屋后的墙角,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浇了水的流浪猫。她的乔舅坐在秋千上低着头抽烟,那根烟快烫到他手指了他也没有察觉。舅舅的语气还算平静,他站在距离乔舅一步远的地方,对他讲:“我们之间的问题,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扯到其他人?”可乔舅说:“那不成,我们之间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裴致礼。”宋学而偏过头,看到她舅舅深呼吸了一下,又伸手掐了一下眉心:“乔丰年,你一定要这样吗?”乔舅说:“是,我一定要这样,怎么了?不行吗?提两句裴致礼怎么了?”舅舅不说话了,他直接转身走了。裴致礼。宋学而再一次清晰地确认了这个名字。他是旧手机里留存着的、时间跨度很长的、短信。是几百通没有删除的通话记录。是几张留存在相册的侧脸照。是一个封存起来被埋进地里的名字。乔舅和舅舅吵架不过三天,又很快和好,晒干了毛发的流浪猫又能垫着脚小心翼翼窝到两个舅舅的中央。淋雨的流浪猫好不容易才能找到一个温暖的巢穴,她当然有理由厌恶那些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你如果真的是舅舅的老朋友,你就应该要知道我舅舅的禁忌,你如果连这些都不知道,”宋学而揪着眉头睨了裴致礼一眼,讲:“你就不配当我舅舅的朋友。”裴致礼说:“嗯,受教了。”宋学而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可她并不泄气。她十分不礼貌地哼了一声,然后冲着角落里的李博鸣发脾气:“喂,你在那儿种什么蘑菇?过来,开一把游戏杀杀时间,我快没劲死了。”李博鸣觉得她挺有劲的,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棍,在耍她宋学而的赫赫威风。李博鸣不傻,知道这种时候千万别跟炮仗对着干。他说:“……好,玩什么?”“排个位,你给我打辅助,给力一点。”李博鸣瞟了眼被晾在一旁的裴叔叔,收起目光落回手机屏幕:“好,我努力。”宋学而不想再跟裴致礼面对面坐,就一边玩游戏一边走到角落里的李博鸣那头,两个人挤在一个沙发里坐着。挤着也挺好,更方便她嫌弃李博鸣。“毫无意识,操作稀巴烂,你智商真的有一百二?吹的吧,八十不能再多了。”男孩儿脾气修养都很好,被数落也不回嘴,依旧勤恳恳打辅助。裴致礼好整以暇,半靠在沙发,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一样观望两个小孩的相处。只是游戏到了紧要关头,忽然一阵手机铃响,直接打断了宋学而的操作。裴致礼亲眼看到小姑娘一双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眉毛瞬间倒竖,一双眼睛更是蹭地一声发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