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小袄的姑娘不轻不重拍了下她手背,取来后头挂着的厚实氅衣,又将耳捂子给她戴上,怀中塞去了有些烫的汤婆子,才勉为其难允许她出门。眼前赫然是银装素裹的一片雪白,屋檐上挂着晶莹透亮的冰棱,口鼻间呼出的白气氤氲着朦胧了视野,尽管这风有些冻人,却丝毫不影响兴致。裹成球的小姑娘牵着同伴欢欢喜喜地扎进雪地中去。这雪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下的,势头不小,竟已经在地上堆积起了一层。有人使坏摇了摇院子里的红梅树,扑啦啦的雪落得站在树下的人一头一脸,当即气急败坏的绕着院子追打开来。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性子正是张扬,欢笑声从院落里飘进来,宋钺站在窗前,视线落在白雪中那道圆滚滚的身影上。小公主今日里裹得确确实实像个球。落了些白的发髻上圈着毛绒绒的饰物,绣着红梅的白氅亦是滚着毛边,配上那张极其明媚着的白皙小脸……宋钺捻了捻手指,似乎又发起痒来。毛病,他暗啐了一声,闭了闭眼,合上窗往里走,路过的众位大人同他轻声问好。宋钺一一颔首,将礼数还了周全,眸底却始终浸着一片寒凉。三日前,韩君亦回朝,听闻南疆南蛮乌克似有所异动。身后面,刚来太书院报道的小文官望着那道彬彬有礼的青灰色身影,压低声音,“宋大人好像和传闻中的有些不太一……”话没讲完,就吃了自家老师一个‘爆栗子’,他捂着生疼的头哎呦一声,杜恒对他吹胡子瞪眼,“离他远点,听见没,少和他扯上干系,小心你的命。”作者有话说:么么么030第22章 二十二条鱼儿游过去回宫路上,车辇中,抱着汤婆子的乐冉忽然小声‘啊’了一声,五官皱在一块,有一些懊恼和纠结。绿芽忙上前询问,乐冉绞了绞腿上汤婆子垂下的流苏穗子,有一些不好意思。方才,她只顾着同阮书桃在雪中玩闹,出院前竟忘记回课室一趟,将布置下的课业一道拿回来。若是其他先生的还好,但偏偏是宋先生,乐冉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她如今已经不大怕宋钺了,但仍想在他面前将事做得好一些,叫他瞧瞧,她这位长公主也是十分有能力的。绿芽笑了一声,还以为是天大的事情令小公主惊慌,原只不过是忘带课业这样的小事情,当即就叫停下车鸾准备折回去一趟。好在此时还不到宫门口,路程算不上远,只是外头的雪似乎下得大了,连帘子上都积了一些,光是撩起半片,就落了她满袖子都是。绿芽拍了拍袖口处的残雪,掖好了帘子角。道上的雪此时已经有些深了,车轮驶过时,发出嘎吱嘎吱的碾磨碎响,赶车的小心挥鞭,以免惊马歪了车。到太书院的时候已经酉时了,天色灰暗了下来,今日里风雪大,旁侍走的偏门应当已经关了。乐冉想了想,便吩咐往正门驶去,她自己去跑上一趟,又叮嘱绿芽在车里等她,就不必下来受冷了。她撑开伞,从车上下来,雪粒子砸着伞面簌簌扑扑,乐冉哈了一下手,往门里走去。两侧守门的侍卫都认识这位小殿下,见她折回便纷纷单膝跪地行礼。乐冉弯了弯眼,朝他们颔首,口鼻呼出白茫茫的气。她架子端得稳当,只是步子有些急促,直到进了门,又拐了一个弯,瞧不见了,才轻声吁了一口气,踩着雪的脚步也轻快起来。这种动不动就朝人下跪的礼数,她当真适应不来,深怕哪一日就叫人跪得折了寿。顶着渐大的风雪,乐冉费力稳住伞,往课室走去,身后留下的脚印被风雪渐渐覆盖,像似无人从此经过。不知不觉中,雪似乎下得大了,又刮起来风,雪粒子撞在窗棂上,发出沉闷响声。庭院里打闹的早就走了干净,殿中烧着炉火,安静祥和的只闻翻阅书卷的沙沙声。宋钺从史卷里抬起眼,几分疲累地捏了下鼻梁,半垂着眼,烛光中,白皙眼睫下落着一片青黛阴影。有人从他旁边走过,牵起了一阵风,又磨磨蹭蹭地退回来,似有些犹豫,又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声问他是否需要添茶。这声音十分陌生,吞吐着,有些含糊。宋钺望过去,视线里映入没什么印象的人。鸦青色官袍的小文官显然十分紧张,未经岁月蹉跎过的年轻脸庞藏不住任何心事,十分直白地写在脸面上,浸在灯色里的眼眸明亮温暖。有紧张,有仰慕,还有一丝对权臣的敬畏,却唯独没有半分害怕和讥嘲,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他是真心实意来问这一句话的。意识到的宋钺眉心一跳,他其实不大习惯和这样的人相处,总令他想起初入朝为官时的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所谓的‘清澈愚蠢’。他将要拒绝,好打发走这小文官,有人脚步匆匆而来,打破了殿中的寂静。几位处理事务的文官纷纷抬头,目中露出被打扰的不悦,可在见到来人去往的方向时,又纷纷低下头,装作不曾看见,也不敢再多言语。有人在此时发现了站在宋钺案前的小文官,忙拽了把杜恒的袖子,脾气暴躁的老臣子正要将人臭骂一顿,却在看清宋钺案前的人时,眉心一皱。正好此时宋钺起身,对小文官颔首离去,杜衡见那傻小子还呆呆望着人背影,似连魂都跟着跑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吊高嗓子中气十足地斥了一声。“姜叙,你个傻伢子搁那傻站着偷闲呢?还不快编书去!”小文官一个激灵,转着身跑走了。宋钺接过侍从递来的氅衣披在肩头,一拉开门,夹着雪粒子的风迎面打来,一股脑地吹掀他发丝和衣袍。漫天白意中,他望见了在庭下站着的人。宽肩厚背,身材高大,一身黑甲在白茫茫的底色里十分显眼。听了动静,男人敏锐转过身。清脆铁甲声中,一双狼眸凛冽幽深。他五官锋锐如利刀雕凿,眉起至鼻,横越眼窝一道狰狞刀疤骇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十分显著,但沉淀下的气势却暗藏锋芒,如短暂藏于鞘中之寒刃,锋锐逼人,非寻常人所能及之。盛朝赫赫有名的战神,大将军,韩君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宋钺往课室走,面上神情沉着寡淡,并未对他的到来表现出诸多波澜,似乎早已在预料之中。他出来时没有打伞,风吹着雪落在他发间,竟好似忽然就白了头,韩君亦将伞往他那处打,宋钺看他一眼,倒也没拒绝。此时离放课那会儿过了有些时辰,课室里空无一人,宋钺解下微湿的氅衣,怕掸了上头还未化完的雪粒。韩君亦任劳任怨地点起炉子,燃起的火星很快烧红了炭火,驱走了室中的寒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