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哪儿了?”换回自己声音,小公主提起筷子又戳了蛋片一下。“微臣错在不该无视殿下心意,没有心怀感激的郑重对待实在有负殿下的一片真心,微臣真是罪该万死。”“确实罪该万死,”小公主板起一张脸点了点头,用筷子将蛋片摊成原来的模样,“不过本宫宽宏大量,此一次便原谅你了,你既知错,如何改啊?”“微臣,微臣回去便净手焚香,将那窗花工整贴于床榻前,虔诚供奉。”“这还差不多,”小公主嘟囔着,猫瞳弯弯,犹如皎洁新月,“那本宫这次便不同你计较了,你可记好,莫再有下一次了。”“若有下一次,殿下打算如何同微臣计较?”“那自然是打你屁股板……”乐冉满意晃了晃脑袋,正欲将碗里那片散得不成模样的蛋片拨开,话音却倏地断在一半。这,这最后一句话,不是她说得呀……小公主咕噜一声吞咽,只觉脖子后面莫名一阵凉风飕飕,她下意识缩了一下,余光朝两端乱晃,却始终没瞧见那道显眼身影。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乐冉勉强端起一个得体笑容,缓慢的僵硬着脖子扭过去脸,同方才叫她念了又念,罚了又罚的宋大人四目相对。宋钺也是没想到,他此番应下小皇帝的邀约参宴,原是打着叫白后见着他不舒坦的念头,没曾想竟无意间撞破了小姑娘自导自演的这一场戏。他原还疑惑,为何方才半道忽然就冷下脸来对他不加理睬,原来竟是因为不日前的那个盒子么?宋钺确实将那个盒子忘在脑后。那日里韩君亦来同他商量要事,疑似有人要在正月十五灯火节生事,截下的信件里含糊不清,满是暗语,他们只能半推半猜。往年这一日里必有灯火幻术,若叫人有可乘之机,再加上那些尚未平息的风言风语,极易动摇人心。小皇帝坐得这把椅子晃荡得很,老东西只知道摆他一道,却也没想过早将要害暴露给其他魑魅魍魉。这些日子他一直忙于此事,自然想不起一个无关紧要的盒子。如今来看,那里面竟是小公主亲手绘的窗花么?男人幽深的瞳孔又黑又亮,装着乐冉小小的身影。宋钺望着她,眉头挑动了一下,一字一句好整以暇的慢悠悠重复了遍,“殿下打算如何同微臣计较?”乐冉眼前一黑,小脸又红又白,哪里还有方才揍鸡蛋时那威风凛凛的‘大长公主’模样,全然如正偷时的老鼠被大猫逮了个正着,踩在爪子下,任听发落。呜,小公主心底下欲哭无泪。这种背着人讲坏话,一转脸却发现被正主听进耳朵里的场面,简直是太尴尬了……但显然这个时候绝不能慌,乐冉僵硬着脸面,状若无事般皮笑肉不笑地冲宋钺笑了一笑,余光在地上寻来寻去,恨不得有……“殿下,”宋钺声音适时传来,“微臣瞧着安阳宫不像年久失修,地缝这种东西应当是不会出现在此处,您说对吗?”乐冉:……被看穿了念头的小公主深吸了口气,心中默默琢磨了开。僵持是不大能僵持下去的,一来是宋先生的耐心她在太学时候就曾经领教过,二来是今日里这个,着实不是什么僵持着的好时机。若是在旁日里,哪怕是朝上,她都必然是不怕的,甚还能同他比一比谁僵的时辰更长些。要知道她幼时那会儿身子弱不能出门,便成天趴在窗旁盯看着外头,有一回,她可是同一只蟋蟀整整盯看了一个半时辰,若不是绿芽来唤她,她必然能凑上两个时辰的。但今日可没有两个时辰,甚于半刻都没有。今日里是家宴,许多人都在这里,先不说她这般同宋先生在这里僵持是否引人瞩目,便是宋先生这个人,就已经十分显眼了。他在皇室这一堆人的心里,简直是一个黑红黑红的存在。黑的是他的名声,红的则是他的皮囊。宋先生一身俊秀皮囊,引得京中多少女子脸红心跳,却因为他残忍手段以及各种冷酷无情的名声望而却步。这些是乐冉从桑大人那里听来的,小公主边听还边拿个册子在记,不过再听到这一条时,她其实不大信那个所谓的‘望而却步’的。先不说宋先生这一身十分漂亮的皮囊,便是一个丞相夫人的名声就十分有噱头。即便传闻再令人胆颤心惊,其间却也不乏会有心存侥幸之人,以自己是那位能叫宋丞相动心的‘真命天女’,就比如乐梓欣那样的。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彼时她将此疑惑朝桑大人问出,桑大人则是拿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神神秘秘地同她讲了件和宋先生有关的事情。这一件事其实不算什么秘密,乐冉在继位时就曾经听过一耳朵,说是宋先生对她这般年岁的姑娘有颇多耐性,先帝便是抓着这一点,才将她抬上如今的这个位置。桑先生那时听罢只说这传言传得十分离谱,离真相最多只能靠上指甲盖那么大的一个边角。他边说还边比划了一下,乐冉才明白,原来这指得还不是拇指哥儿的帽子,是小指哥儿的。那可真是沾得十分‘多’了,乐冉感叹着传言的厉害。这件事的发展把其实有一些俗套,无非是公子落魄时遭遇漂亮姑娘的那么一个桥段。听闻那姑娘走得急,匆匆的,就只给宋先生留下了一方染了污泥的帕子。至于这帕子具体是个什么模样的,桑大人说他也没见过,宋先生将那张帕子看作眼珠子似的,宝贝得紧,一次也没叫他见过。当然这还只是前情,最初那几年,宋先生确实常常思起此位姑娘,而且还真就叫他将人给找到了。其实听至这里时,乐冉心下里好不容易攀起的念头就开始摇摇欲坠了。虽没听说宋先生家中有妻室,但按话本子里来讲,此一位必然就是宋先生的心上人了。既然有心上人,她自不该从中掺和一脚,去做话本子里那种借权势压人的‘坏公主’,以免坏了人家两情相悦的大好姻缘。不过后来,桑大人又无比感慨地讲,按宋先生的性子,倒未必是有多欢喜人家那位姑娘。记这么多年,一是碍着当时丢脸面可能丢了大发,二罢,应当是那时将姑娘衣裙弄脏了诸多不好意思……讲到这里时,他还专门朝乐冉求了一番证,以证明这个想法的真实性。“假设,”桑大人问她,“若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绊了脚地摔在地上,溅起一身泥巴不说,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给你递了一张帕子,你可会想对我以身相许?”乐冉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个场面,而后十分坚定地开了口,“弄死你。”此种丢脸的事情若是发生,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小公主严肃了面色。二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的念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