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父惊恐的眼神里,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跌落天台,单薄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徐瑾隐约间仿佛看到了远处的雪山似乎消融了一些。下一刻,她感觉有人抱住了她的腰际,又将她的头按在了怀里。随即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露在风中的那只剩下的耳朵。那一刹那间,徐瑾闻见了熟悉又陌生的青草香。她闭上眼,沉寂了许久的心却不由自主地为之剧烈跳动了起来。如同无根的浮萍有了归处,又像野草得到了燎原的星火。那火光代表着唯一的希望。于是草烧不尽。因为风吹又生。……再醒来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床边没人,但病房外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她看着自己吊着盐水的手,有一瞬间的茫然:顾清崖没回来吗?那是她的错觉?但下一秒,推门而进的男人就打破了她的猜测。他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长款黑色风衣,里面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长靴黑裤,长发束成马尾,依然是那副不变的青年模样。像他们初见时一样意气风发,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沉稳,或者说……阴郁。果然,7楼的高度跳下去,不可能安然无恙,她能活着,是因为顾清崖回来了。只见顾清崖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床边,见徐瑾睁着眼,顿了顿,将手中的水杯递过去,淡淡道:“温的,喝吗?”徐瑾抿了抿唇,挣扎着慢慢坐起身,用另一只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小口酌着。不知为何,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她找着话题,试图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门外……是谁在吵?”“曲央央,还有你管理局那些同事,和你父母,”顾清崖就站在旁边,环臂看着她喝,不冷不淡问,“好些了吗?”徐瑾低低“嗯”了一声。顾清崖把水杯接回来,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开口:“所以,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到底为什么要跳楼?”徐瑾心虚道:“我要是说……我并没有想跳楼,是感觉当时被人推了一下,才掉下去的,你信吗?”顾清崖盯着她,不说话。良久,他才道:“那你为什么会站在天台上?”徐瑾更心虚了:“……心情不好。”顾清崖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可信度。半晌,他才转身,似乎要走。“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有要自杀——”徐瑾忙道,“你去哪儿?!”顾清崖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急得被子都掉到地上了,无奈转身替她重新盖好,缓和了神色,重新拿起杯子道:“给你倒水。”徐瑾到嘴边的一句“我不渴”被她强行咽了回去。等顾清崖出了门,她才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拿着输液瓶悄悄走到了门边,透过缝隙去看外面的情况。这是单人单间,隔音效果很好,距离又太远,她只能看到徐家父母被朱小婉几人拦在很远的地方。曲央央正和徐母对骂,战况看上去十分激烈,因为徐母被气得一直摸胸口。朱小婉几人则站在一边,看似拉架劝和,实际冷眼旁观,对徐父要见人的要求恍若未闻。徐母又哭又闹,而徐父也面带愠怒,对这几个突然出现、阻拦他们去见女儿的陌生人十分不满。声音太远,听不清晰。徐瑾看见顾清崖从病房出去,又走到朱小婉几人面前,不知和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曲央央便不满地住了嘴。随后又过了会儿,徐父徐母被他们赶到更远的地方去了。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听不见一丁点吵闹声。从头到尾,顾清崖都没有给这两个人一个眼神。而他再回来时,手上端着一杯崭新的温水。第78章 姐姐也许是活了这么多年, 还没尝过这样被人时刻护在身后的滋味,人生中头一次尝到,徐瑾却有些忍不住眼眶里汹涌澎湃涨起来的泪意。于是等顾清崖察觉到不对, 就看见她悄无声息地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滴湿了一大块被子。顾清崖茫然了一瞬, 问:“怎么了?”“……你不是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吗,”徐瑾哑声道, “怎么这么早?”“我放了只分身在你身边——就那只黑猫, ”顾清崖闻言,倒是坦然道,“一是照看你的情况, 二是你我本为一体,靠近你的灵魄, 能让我本体的修为修复更快。”“那猫一直睡,正是因为吸收的精力太多了……我知道你这边出了状况, 在抓紧时间凝成身体赶回来。”徐瑾明知他说要凝成身体是谎话, 却还是忍不住问:“所以成功了吗?”顾清崖挑眉,没有正面回来:“你说呢?”徐瑾扯了扯嘴角。果然没有。见她似乎郁郁寡欢, 顾清崖又歪了歪头:“我回来了, 但你好像并不高兴?”徐瑾说:“没有。”“那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徐瑾抬头,注视着他, 说,“顾清崖, 你把我当做谁呢?”顾清崖微微皱眉, 没听懂她的意思。“我跳下去的那一瞬间, 你救我的时候, 想的到底是徐瑾,还是‘徐婉若’?”徐瑾说,“或者是,你自己?”这是他们从八尾狐妖的幻境里出来后,第一次正式提起这个名字。顾清崖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不都是你吗?”“那不一定,”徐瑾否定道,又重复了一遍,“那不一样,顾清崖。”“徐婉若是少年将军,是民众爱戴的领袖,是很多人的信仰,而她自己,一生也在追随着信仰而行,”徐瑾慢吞吞地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曾经是什么样的,但我不同,我阴暗、自私、虚伪,冷漠又刻薄。”“你应该不知道吧,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我无时无刻不在痛恨着这个世界,”徐瑾笑起来,还没擦干的眼泪又从眼角滴落,扎着针的手抖如筛糠,却浑然不觉,“我想过无数种办法去死,也想过无数种办法让别人去死,但很可惜,我太懦弱了,我惧怕疼痛,也惧怕杀人的罪名被冠之己身,于是我一件都没有做。”“……哦,不,”徐瑾缓缓道,“还是做过一件的。”顾清崖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徐瑾却没再看他,慢慢重新低下头去。“你那么聪明,应该也有所察觉吧,安逸兮的死,有我一份功劳。”“是我听说了民宿的传闻,故意散播谣言,说厉鬼可以压制厉鬼,让他们来民宿送死。”“我没有动刀子,但我却干了借刀杀人的事,”徐瑾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笑得很开心,“那或许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了,很庆幸,没有任何人发现,这是我干的。”“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我还会做出更多丑陋不堪的事来。比如亲自扮鬼,吓死傅阿婧。让她永远疯下去,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