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光被苏艳艳连拉带扯地拽了出去,一出门苏艳艳便一伸手:“东西还我。”孟流光道:“你拿回去了,准备交给谁?”他靠近苏艳艳,低声问,“你是谁的人?”苏艳艳问:“那你又是谁的人?”“我是镇国公府的敌人。”“我是北溪郡王的敌人。”孟流光从怀中拿出那幅边防地图,递给苏艳艳,低声道:“我方才说了,今夜的搜查与你无关,这东西很有可能是假的,你们要注意分辨。”苏艳艳点头,收起地图:“我知道,我会给上面说清楚情况的。”说罢转身要走。孟流光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小心。”苏艳艳一顿,点了点头。孟流光转身重新回到了屋内,见床帏已经拉了下来,将床榻遮得严严实实,十六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不需要人伺候,都出去。”孟流光道:“我可不是来伺候你的,我是来投诚的。”床帏内没了声响。孟流光自顾自地找到笔墨纸砚,凭着记忆画出了苏艳艳偷出来的边防地图,刚画好,十六娘就走到了他身后,看了看地图,道:“你就凭着这幅假地图向我投诚?”孟流光道:“地图虽是假的,可难道假的东西就没有用处了吗?”十六娘闻言,若有所思。半晌,抬头看向孟流光:“你很让我意外。”孟流光道:“你也很让我意外,我以为你这样身份不凡的人,不会亲自涉险。”十六娘微微一愣,孟流光道:“你伤哪儿了?自己包扎方便吗?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伤口要是不赶快处理,感染了可就麻烦了。”见十六娘盯着自己看,孟流光补了一句,“我天生鼻子灵。”十六娘收回目光,坐下,随意拨了拨琴弦:“你恨冷家。”“是。”孟流光坦然承认,“我恨冷家,全天下都知道。”十六娘道:“单纯的恨是没有意义的。”“你们所追求的东西,在我看来也是毫无意义的。”十六娘抬眼看向孟流光:“你怎么知道我追求的是什么?你也不能太自以为是,你并不了解我。”孟流光将地图叠好,奉到十六娘跟前:“我不关心你的追求,只要你能让我杀了冷倾。”第38章 第十章十六娘笑意盈盈:“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随便。”孟流光道,“我不怕死。”十六娘收起地图,默了默,问:“我以为你恨的是冷歆,为什么是冷倾?”孟流光道:“看来你调查过我的过往,知道吴家二小姐跟我的关系,那你就该明白冷倾对我做过什么,”他俯身过去,一字一顿,“她逼死了我孩子的母亲,她害死了我尚未出世的孩子。”十六娘微微一愣,道:“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你只是个男宠。”孟流光道:“我是个男人。”十六娘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道:“可冷倾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真正想要吴家家破人亡的……”她言尽于此。孟流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不由得愣了一下。十六娘接着道:“你想想,如果你是冷倾,你接到了这样的旨意,也许你不会像她做的这样绝,可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吴二不自尽,也会像她的母亲姐妹一样被斩首。如果你是冷倾,难道你要抗旨吗?换一个人来,又能比她仁慈多少呢?”孟流光怔怔地跌坐下来,他脑子很乱。十六娘道:“镇国公府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地存在着,只是因为她们聪明,押对了宝,你大概很瞧不上她们背叛临江郡王,可是如果她们不这么做,现在冷歆也许和你一个下场。你到底还是个男人,你的心思太窄了。在争权夺利的斗争中,爱恨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依我看,你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撑下去的理由,你需要一个人来让你恨,而冷倾恰好做了那个人。这是她的不幸。”孟流光喃喃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不该恨冷倾?那我要怨恨谁?我沦落至此,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我该为这种生活找一个怎样的罪魁祸首?”十六娘缄默不语。孟流光又问:“为什么她们要争个你死我活呢?都是亲姐妹,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怎么一夕之间就要把对方赶尽杀绝呢?就算吴家以前支持了临江郡王又怎么样?连杀人犯都可以拥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怎么站错了队就万劫不复了?我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了。”十六娘看了看孟流光,开口道:“十年前,当今圣上还是清河郡王,她的封地清河郡发生了一场涝灾,大水淹没了无数农田屋舍,她的子民流离失所、冻饿而死,她向朝廷上书,要求下拨赈灾粮,并派遣军队维持秩序。先皇立即颁下了圣旨,可是负责发放粮草的户部尚书宋奘是临江郡王的人,她们为了借此事打压今上,准备让镇国公派遣一小队士兵,装成流匪抢劫送粮的队伍,再将责任推到今上身上。可惜镇国公是个大仁大义的直臣,她不忍见百姓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愿意配合这个计划。这惹怒了临江郡王,没有人想到,她竟暗中勾结了射月族,将边境布防图给了射月,又调走北境五千兵马去灾区维持秩序,给射月族提供了机会借机来犯。“当时镇国公在灾区,听闻消息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北境,她的三个女儿苦守城池,等待救援,可射月按照布防图,在援军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援军被拖在了半路,整整三月。“北境的粮草已经耗尽,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守不住了。“这个时候,冷倾站了出来。她那年只有十三岁,她带着一队精兵,杀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将敌军的封锁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劈开一条血路,将援军领了进来。“北境得救了,雌阴国得救了。可冷倾的三个姨母都死在了这场战争中。镇国公只剩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冷倾的母亲,她成为了镇国公世女。你以为冷倾会高兴吗?她不会。她很在乎家人。她不会觉得牺牲三个姨母,换来自己母亲的世女之位是件幸运的事。“那战之后冷倾被封为了抚远将军,成为了我朝最年轻的将军,人人都艳羡她,一口一个小将军地叫着,可没有人知道,对于冷倾来说,每一声‘将军’都是对她的一次凌迟,人们在不断提醒着她,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地狱,她失去过什么。“不止北境,清河郡也不好过。今上起初以为最多不超过一月,朝廷的赈灾粮就会抵达清河郡,可她等了整整一年。孟公子,你饿过肚子吗?你知道草是什么味道、树叶是什么味道、土是什么味道吗?你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吗?“清河王府将十分之九的家产都拿出来了,可是没用,没有吃的,有再多钱也买不来一口小米粥,清河郡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我们聊会儿天的功夫,外头已经多了几十具尸首,年轻人和孩子的尸首被灾民抢去吃了,剩下的老弱尸首没人清理,散落在路旁,腐烂、发臭,吸引来漫天苍蝇,我相信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苍蝇。那时节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恶臭的,不管躲到哪里都能闻到尸臭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