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光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地低头拨火,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就在他们以为孟流光不想再开口时,在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声中,他轻轻说:“十一个。”过了一会儿,有人悄无声息地挪远了些。孟流光也并不在意,兀自低头烤火。这时却有一人分开人群向他走来,施施然坐到他身边,冲他一笑:“交个朋友?”孟流光偏头去看那人,正是方才问他杀了多少人的那个年轻男人,他身形极瘦,面色苍白,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虽穿着破烂肮脏的囚衣,但一举一动间皆是掩不住的气度卓然,满脸的青胡茬下,一双眼睛细细长长,闪着精光。孟流光道:“孟流光。”“计策。”“这名字倒怪。”“没人说你孟流光的名字也怪?”孟流光默了默:“好吧,不好意思了。”计策不在意地一笑,悄悄对孟流光说起了其他囚徒的过往:“那个是老胡,虐杀了发妻,被岳父母强烈要求判死刑;那两个是崔家两兄弟,开暗娼馆的,拐卖小孩逼良为娼,因为不肯给官府纳税,被以败坏风气为由判了死刑;那边那个是钱哥,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诱骗有钱的好色之人去他家,然后做仙人跳骗钱,本来不至于被判死刑,但他好死不死地骗到了府衙主理官的女儿手上,那位小姐恼羞成怒,一定要他死;最前边这个姓祝,本是一家布庄老板的大相公,因吃醋,打杀了妻子的男宠,他妻子不肯罢休,将他扭送了官府,判了死刑……”孟流光打断他:“我并不在意这些,你不用告诉我。”计策转过头来看向孟流光,笑道:“他们个个都是丧尽天良、死有余辜之人,可是他们都不如你疯。”孟流光冷冷一笑:“你了解我?”计策道:“我不了解,但我能看出来,他们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们都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有你,我从你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求生的意志,你才是那个真正的亡命之徒。”孟流光眯着眼睛看着跳跃的火焰,对计策的这番结论不置可否,只问:“你又做过什么,才来了这里?”计策傲然一笑:“我跟你们都不一样,我可没杀过人,也没害过人,我本是一个大官家中的仆人,给他家的公子做书童,我那小主子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可我却是个天才,过目成诵,尤其精通算学。后来大人发现了我的才学,让我帮她做假账,掩藏贿赂的钱财,我一干就是四年,从未露出过马脚,要不是我家大人因为得罪了镇国公府,被抄了家,我暗中操作的事也不会被人发现,所以,我可是受人连累啊。”孟流光道:“帮助贪官搜刮民脂民膏,间接致使民不聊生,如何不算害人?”计策哈哈笑道:“你要这么说,岂不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从生下来那刻起就在害人?世上因果,谁又能撇的清呢?”孟流光不置可否,计策笑完,朝他俯身过去,说出了一句孟流光没想到的话。“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就没想过逃走?”孟流光只看着计策,道:“逃去哪里?天地之大,焉有净土?”计策不试图去劝说孟流光,他只对孟流光道:“如果有一日你有了这样的想法,请记得联系我,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说罢便起身走远了。逃走?孟流光自嘲地笑了笑,那是有所牵挂的人才会有的想法。第二日一早,望乡关开了,囚徒们被押出了关,从此刻起,这一行三百二十一人,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一个人。一出关,押送了他们一路的押解士兵们便撤了回去,将他们交给了当地驻军管理。北境共有四城十三关,横亘在射月与雌阴国之间,供两国商人来往贸易,孟流光一行人被驻军们驱赶着去了最前线的北堑城,北堑城三面环着四道关,东北方向的穷奇关乃是正面迎击射月的第一道关卡,殊为重要。孟流光一行人就负责前往穷奇关外修固战壕,他们走到穷奇关十里外的战壕处后,便被分成了三组,分别从三个地方下了战壕。这是一条人为挖出来的长蛇般的坑道,像护城河一般将穷奇关围起来,平时上面搁上木板以供商队通过,战时便撤去木板,成为了战壕。这战壕是早就修好的,只是平日车马经过时对战壕多有破坏,造成土质的墙体塌陷,下雨雪时水渗入地下,亦会对战壕造成破坏,因此需要时时修固。孟流光他们便负责下到战壕底下,挖出掉落的泥土,搅拌上草木灰,抹到两边墙体上,这工作枯燥又累人,他们吃住都在战壕里,站起来时还能露出头来看看四周的荒野,一旦坐下,天空便只剩一条长长的银河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12-22 17:00:00~2022-12-29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角星 5瓶;我有不忍人之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4章 第二章孟流光他们在这里干了好几天,每日只有干得发硬的饼子和凉水充饥,此时已是十月末,战壕里虽吹不上烈北的风,但更为干冷,监工的士兵每日都盯得很紧,拿着一条鞭子紧催慢催,她们心里头也很焦虑,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要是哪天一下雪,雪水渗到战壕里,这段时间的修固可能就白费了。可囚犯们毕竟不是铁打的,再怎么催,进度仍是不能大幅提升,于是监工便延长了每日工作的时间,囚犯们几乎只能睡四五个小时,从天黑干活到天黑。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孟流光他们这一队终于要跟前面一队汇合了,汇合就意味着这两段战壕都已经修固好,连通了,他们也就能暂时休息一下。这日正午,监工给囚犯们分发了干粮和水,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一边休息一边进食,刚来的时候他们还会趁这段难得的休息时间聊聊天,可经过这段时间的劳作,他们已经累到一丝多余的力气也没有了,于是整条战壕里都异常的安静。在这种安静中,前面一队间或传来一两声呵斥声,以及鞭子挥动划出的呼呼风声。有人疑惑问:“这又是打谁呢?”有人抱怨道:“还打什么?快别打了,再打也没力气干,小心把人打死了,更没人干了。”有人烦躁道:“我听着这声音浑身不得劲,唉。”忽而前方爆发了一阵骚乱,隐约听见有人喊:“别让他跑了!”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从前方战壕里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一个异常枯瘦的男人,衣衫破破烂烂,满身的鞭痕,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地冲到囚犯们中间,众人下意识纷纷退避开,只有孟流光没有躲,那男人便朝孟流光跑来,猫着腰躲在了孟流光身后。他大概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监工的追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