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誉用袖子把两本练习册擦好,然后包上精致的书皮。他环视班级一圈,踢踢前桌的凳子:“地上垃圾都捡起来,桌子排齐,黑板都擦干净。”黎嘉誉不是说给前桌一个人听的,整个班级马上咯吱咯吱响起来,几个值日生把地来回拖了个遍,就连刚进门来上课的老师都觉得七班今天干净的离谱,但但这种环境让他上课的心情变好许多,上课都觉得更有激情。黎嘉誉对变整洁的环境很满意,他又摸摸刚给练习册包好的书皮,微凉光滑的触感贴在他的皮肤上,他趴在桌上,将下巴垫在书上,随意拨弄桌上的一根碳素笔,期待着放学的到来。昨晚黎嘉誉带着许柠给他的书准备回家,路过商场的时候,透亮的玻璃和澄明的灯将他照得清清楚楚,包括他染过头发后又生长出来的黑色发根。他盯着那片玻璃许久,浑身僵硬,忍不住拨开发缝,黑色的发根在浅色的头发映衬在非常明显,许柠刚才绝对是看到了。他的心里被轰炸,因为两本练习册而修建起的快乐城堡倒塌,不完美的发色令他难以接受,尤其是被许柠看到。她会不会将他拿作与白濛的对比,一个尴尬的对比。黎嘉誉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tony老师站在他身后,问:“小帅哥想染什么发色。”镜子里围着围裙的人,在黎嘉誉的眼睛里显得面目可憎,即便那就是他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自己的眼睛和心也不能,只是刚长出一点黑色的头发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已经足够残缺,不能接受再流露出一点的不完美。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曾经拒绝过自己的人,有男朋友的人,他坐在了这里,明知如果这种心思被人知道,恐怕要笑掉几个中学的大牙,褚振大概会贴个大字报把这件事传播开。这倒还是次要,毕竟他只要过了自己心里的那关,谁嘲笑都不在乎。实则更重要的是,许柠不喜欢他。他甚至不能用“爱”这个字,说许柠不爱他。关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无疑是把自己的痛苦拉向更深的层次。有人足够爱他,那是一件好事,他也许能从这片漂浮的孤岛逃离,前提是如果他也能爱上对方的话。但是关注许柠绝对不是,她那么受欢迎,就算换男朋友,也绝对不会看他一眼。他不笨,虽然看不懂数学题,但他对情绪和感情很敏感,会察言观色,知道那个人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许柠看他的眼神里,绝对没有一丝喜欢和心动。黎嘉誉也知道自己对许柠是怎么想的,他在关注她,他一直会因为她而产生别的情绪,羞愤、愤怒、尴尬、期待等等等等,这远远超出安全的阀域。他会忍不住想靠近,就像高一时候那样。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将苗头斩断,他早晚有一天会喜欢上她,爱上她,已经破掉的玩偶会变得更破旧,被丢在垃圾桶里或者顺手扔出窗外。又或者这个玩偶其实是会自己跳下去的。玩偶有心脏。所以他该怎么做?他应该远离,保护这个玩偶现有的状态。理发师调好染发剂,一层一层涂抹到他头发上,黎嘉誉微微闭上眼睛,他试图抵抗。其实很简单,他只要像高一时候一样,学会放下,又没什么大不了了,全世界76亿人,总有一个更相配。“小朋友,把书放到旁边吧,不用一直抱着。”理发师开口,真奇怪,看样子就不是好学生,还死死抱着书。可是她送我礼物,在我生日这天送了我礼物诶。如果他离她近一点,明年生日,应该还会收到礼物吧?黎嘉誉摇摇头,轻声说:“不用了,我拿着就好。”只是关注一点,只是离得近一点,许柠如果不拒绝。放学之后,许柠带着笔去七班。今天是第一天课后辅导,几个老师不放心,在走廊里巡查。七班人还挺多,年级后三十名基本都在这个班,所以留下补课的也不少。许柠以前来过七班几次,这次格外干净。桌椅整洁,地上的瓷砖都光可鉴人。这大概是威哥安排的,让提前把班级收拾好,男老师当中,威哥算是心细的,配合他凶恶的脸,有种猛虎嗅蔷薇的反差感。也是因为他长得凶,所以一直被校长安排带类似于七班这种不省心的班级。许柠这样想着,落座在黎嘉誉身边的座位。她坐的桌子,是黎嘉誉现从后面拖过来的,被李浩淼擦得干干净净。“上次我给你的笔记你都看了吗?”许柠不废话,让他把数学书摊开,看看基础到底差成什么样子。下午她问威哥要黎嘉誉以往的卷子,威哥指指他身边用纸糊成的墙:“看吧,他卷子都在这儿了。”“倍儿干净,我都不用问警卫室要报纸了,他的卷子糊墙正好。”说着他吹了吹茶水,就着吸溜了一大口,不知道是在掩饰尴尬还是怎样。许柠一看,倒也是,威哥没夸张事实,从这些只写了考号和姓名的卷子上,她可以探究到黎嘉誉是会一些阿拉伯数字和认得并拼写一些汉字的。譬如黎、嘉、誉三个字,但也不怎么工整,笔走龙蛇,快飞出天际。黎嘉誉从得病前一段时间开会,就没再看过书。他只要一看书,就会生理性头痛,恶心,和去医院时候的状态差不多。几个医生讲,这属于受创后的应激创伤。黎嘉誉对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摇头,β,α这些符号像一条条小蛇,在白纸上挪动:“没有,没看过。”他觉得这样也不错,许柠多教他几天,他多看几天这些小东西,等到时间长了,他看到许柠,也就像看到这些符号一样恶心了。很不错,到时候就不会关注许柠了。黎嘉誉这样想着,把许柠给他的笔记从桌子里拿出来,摸了摸边角,那天塞进桌子的时候动作太大,边角磕到了一点,他试图抚平,但是无济于事。咬着嘴唇,去看许柠的脸色。她好像并不在意,在纸上飞快写字,笔尖落在纸上发出刷刷的声音。许柠无论是站立还是写字,腰板都挺得笔直,表情认真,侧颜姣好,散落的小撮发丝贴在白雪的面颊上,翘起的睫毛在眼下落出一小片阴影,她像是鲜嫩纯洁的栀子花,俏生生的,能掐出水来。黎嘉誉移不开眼,她真好。许柠停下笔,他赶忙收起目光。是高一最基础的入学测验题,许柠把纸推过去给他看:“这个会不会?”她的笔迹和她的人一样,娟秀整洁。或许是她人好,黎嘉誉觉得她的字也好,那些歪歪扭扭小蛇一样的符号,不再叫嚣着要从书上钻出来,拱进他的脑子里了。“会。”黎嘉誉提笔,写得飞快,许柠连忙用自己手里握着的笔去轻轻敲黎嘉誉的右手,“慢一点慢一点,好好写,写这么草要扣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