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中振动。他摸出来,来电人是“妈妈”。苏夫人有自己的事业,她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到处开画展,是很风雅的事业,总说很忙,一年给他打电话的次数,黎嘉誉就是一只手都能数得清。黎嘉誉大概猜得到是为什么,这么突兀地打来电话了。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黎嘉树不能抵赖,徐警官已经联系他们的监护人了。他心骤地凉起来,却还是把电话接起来,想听一听,他的这位所谓的母亲,要怎么说。“你终于接电话了。”苏夫人疲惫的声音传来,“嘉誉,妈妈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一夜没有睡着,现在正在赶回国。妈妈真的很担心你们兄弟两个。”“你的意思是什么呢?”黎嘉誉不想听她这些示弱的话,单刀直入主题。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苏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妈妈当然是不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事,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不好吗?这毕竟也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我没什么可和你们商量的。”黎嘉誉快步走入住院大楼,压低声音,“如果你今天是为了替黎嘉树求情,那你是想错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嘉誉,为什么要将事情闹得这么难堪呢?你要让外人怎么看黎家?兄弟阋墙?”苏夫人疲惫的声音一瞬间拔高,“我相信你也不是没有咨询过律师,这件事情,你就算执意追究,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听妈妈的话吧,以后妈妈会把嘉树送到你看不见的地方,他绝对不会打扰你。”“嘉誉,你也知道,你爷爷是不会把黎家的产业交到一个外人手里的,嘉树什么都没有了,而你是他的亲孙子,将来不出意外,至少得到一间公司,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呢?”“嘟……嘟……嘟”苏夫人话还没说完,那边就传来一片忙音,黎嘉誉已经挂断电话,她神色伤感地撑着头,倚在机场贵宾接待室的椅子上,指间“Fancy brownish orangy pink”镶嵌成的钻石戒指熠熠生辉。她不懂,黎嘉誉明明没事,他哪怕不如嘉树优秀,将来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的,为什么非要对嘉树这么残忍呢。这个做母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希望任何一个孩子有损伤,她默默垂泪一会儿,拨通号码:“Andy,帮我联系黎氏最好的法务,嘉树的履历上不能沾上一点污点,不然后半生就会被毁掉的。”黎嘉誉挂断电话,他就知道,早该猜到这通电话的内容是什么,就像每次期待的生日一样,但他非要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微薄念头,去听完这些令他糟心的话。他指尖动了动,将“妈妈”和“爸爸”这两个带着备注的电话号左滑删进回收站里。哪怕是他被黎嘉树换了药,中毒住院,都没能让他们心里有过一点点的动摇和怜悯,他们想着的,依旧是保下黎嘉树。黎嘉誉落在睫毛上的雪被室内温度融化,便顺着睫毛,一颤一颤地跌落,碎在光洁明亮的瓷砖上,又瞬间被地暖散发的热量蒸发的一分不剩。也好像黎嘉誉从来没流过的眼泪,一并顺着雪水蒸发了。他再次抬眸的时候,目光中只剩下冷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去下赌注,可他还是输了。高三的晚自习还没结束,校门没锁,C教的灯还是亮着的,许柠抓着书包带,飞奔进七班的教室。她把灯打开,又把七班后排靠墙的箱子里的纸都倒出来。各个班级后面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大纸箱,是用来攒练习纸和废书的,每隔半学期,学校都会叫废品收购站来收,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好在许柠回来的还算及时。里面的废纸里,有黎嘉誉每次补课后的算草纸。许柠试想过,能不能等黎嘉誉出院之后,再单独给他组织一场小型的考试,证明他是清白的。但是她又想,凭什么啊?让一个没有错的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给那些网暴他的人看,再考一次?有够羞辱的。她真的会恨。所以她想把补习以来,黎嘉誉所有做过的题和笔记都找出来,只是她费力一点而已。整个A教学楼里,只有这一间教室亮着灯,不出意外地吸引了保安大爷的注意力,他抓着手电,站在教室门口晃了晃,问许柠:“干什么呢闺女,这么晚不回家。”许柠在上万张纸里,找那几百张练习纸,她一张一张找过去,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晕眼花,才找出来几十张。许柠头也不抬,说:“我有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她那么着急,一个劲儿的翻找着,东西看起来是真的很重要,保安大爷严肃的面容放缓:“找什么啊?我帮你。”许柠摇头:“不了,是一些纸。”许柠抬起来给他看了一眼,“得我自己找,才能找见。”保安大爷哦了一声,站在门口看她的动作,去把走廊的灯打开:“A教的电闸我就先不拉了那你也得早点回家,别让爸妈担心,晚上不安全。”白濛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问她都八点半了,怎么还没不回家。许柠还差几张最一开始的演草纸没找出来,脖子和下巴夹着手机,敷衍他:“快了快了,在路上了,你不用担心,我先挂了。”白濛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知道她在撒谎,多半还是在学校,抓起外衣带了两把伞就出门。许柠挂断电话,就惊喜地发现最后三张演草纸夹在中间,一共正正好好二百张。她把演草纸整理好塞进书包,又把乱七八糟的废纸整理回去。坐在地上久了,站起身才发现腿疼得厉害。许柠把灯都关好,一瘸一拐扶着楼梯走下去,刚下过雪,地上是白茫茫一片,月光照下来,带着一股冷恻恻的寒意。教学楼门口,一点橘黄色的光闪动,烟味呛人,许柠借着月光和雪光,看清那个人是保安大爷。他扭头,头发斑白,脸上褶皱很深,手里的钥匙串哗啦啦作响:“都找见了?找见就锁门了,大门我一直盯着呢,小姑娘早回家,万一楼里进什么人,就危险了。”许柠才反应过来,他怕自己不安全,所以一直守在下面。她这半天因为黎嘉誉遭遇而愤世妒俗的心意外柔软平静下来,像是一团被揉皱的,在垃圾桶里发出咋咋响声的纸,被熨斗烫平。大爷哗啦哗啦给大门上着锁,嘴里叼着烟,含糊说:“现在坏人可多,什么样的坏人都有。我这两天还听有个小小儿,让人说得那个难听,不知道怎么都住院了。”他扬扬下巴,“跟你一个年级的吧。”许柠潸然点头:“连您都知道了?”“那是,我站大门口,什么不知道?”大爷见她这样,一歪脖子问:“你认识啊?”许柠点点头,问:“您信他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