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谨小慎微惯了,对周遭的气氛变化格外敏感。他能感受到好几道说不上友善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地巡睃着,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没避开目光,反而扯着嘴角乐了一下。这让谈栎觉得浑身都不太舒服。在家里的时候周钦沂怎么为难他他都不会有太大感觉,因为那毕竟是他欠周钦沂的。他答应周钦沂陪他半年,那这半年他就会竭尽所能地顺着周钦沂。可现在不一样。这里有这么多人,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因为周钦沂对他随意的使唤,这些人的目光都刷刷汇聚在他身上。倒不是说他们有多讨厌自己,或是瞧不起自己。谈栎能感觉到他们大多数人根本没把自己当作一回事。或者说没把他当作正常人来看。在他们眼里他可能是出来卖的,是被包养的小情,是能随意支使的服务员。就是这种根本没把人当人的态度让谈栎感觉特别不自在,也特别难受。明明大家都坐在一块儿,但他知道自己低人一等。这种被一条鸿沟残忍划分开上下等级的感觉让他不适到了极点。可现实就是这样,他又能怎么办呢?谈栎低着头把手里的东西给大家分了。刚刚叫他买苏烟的男孩儿已经等得有点儿不耐烦,接过烟的时候不悦地啧了一声。谈栎愣了愣,条件反射道了声不好意思。回过身才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其他人占了,估计是来叙旧的朋友。几个人点着烟聊得热火朝天。谈栎走过去,把周钦沂点名要的薄荷爆珠放到他桌上。周钦沂只低头瞥了一眼,然后继续跟人说话。把他当空气一样。倒是李缘看他没位置坐冲他招了招手:ldquo谈栎,别站着,坐我这边来呀。rdquo谈栎有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见周钦沂也没什么异议,快步走到李缘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了。桌上又没人再多理他。谈栎低着头打开手机,随意地乱划着。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他只是机械地打开一条条新闻从上往下扫一遍,再打开另一条。他像是自成一个空间,一切笑声叫喊声聊天声都跟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分割线。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这种不自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演越烈。直到李缘不小心碰洒了一杯饮品,他短促的惊叫声才打破了谈栎的愣怔。这是杯深色的鸡尾酒,整杯都翻在了李缘身上。李缘慌忙拽了几张纸巾在衣服上来回地擦,但还是留下了一道道水渍。他低头看了看鞋子,淡色的绒质短靴上也沾满了水痕。他有点崩溃地嚷了两声,然后转身带着点恳求地拉着谈栎:ldquo谈栎哥,我衣服不方便弯腰,能不能帮我擦一下鞋子。rdquo谈栎愣了两秒,下意识越过李缘去看周钦沂。但周钦沂只是撑着脑袋事不关己地往这边儿看着,甚至看戏似的冲他抬了抬眉毛。ldquo求你了谈栎哥,我这个衣服勒得很紧的,没办法弯腰。rdquo谈栎被李缘拉扯着,身处在一道道看热闹的视线正中央。李缘的目光太过真诚,仿佛他拒绝了就好像是罪人一般。我不要,我不想。谈栎有点些颤抖地跟李缘对视着。这两句话来来回回地在舌尖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只好点了点头,拽了两张纸巾,慢慢蹲下身去帮李缘擦拭鞋上的污渍。第二次了。他想。之前他在众目睽睽下给周钦沂擦鞋,现在又给周钦沂的朋友擦。他不知道李缘对他到底是无意的支使还是恶意的羞辱,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快点把污渍擦完。他想站起来,他想离开这儿。他想逃走了。被周钦沂在家里怎么羞辱都好,别让他在这儿继续待着。就算没人理他,就算周钦沂一句话都没对他多说。但这种感觉却比直接的羞辱更让人难受。ldquo这里没干净呀。rdquo眼见谈栎想起身,李缘点了点右边的鞋子,ldquo再擦一下,不要留水痕啊。rdquo谈栎只好重新又蹲下去,握着李缘的脚,擦拭的动作也施了点力气。李缘居高临下,撑着下巴斜睨着谈栎。这个角度看不清谈栎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睫毛有点颤抖,眨眼时会微微闪动。他余光里能看见周钦沂也在这么盯着谈越看。周钦沂的喉结微微鼓动着,他知道那是谈栎挑起了周钦沂的欲望。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儿不爽。李缘歪了下脑袋,声音不大不小地问道:ldquo谈栎哥,上过大学没有?rdquoldquohelliphellip上过。rdquo谈栎的声音很轻。ldquo那怎么之前在仓库上班?大材小用了吧。rdquo谈栎顿了顿,低着头小声地说着:ldquohelliphellip学校helliphellip不是很好。rdquoldquo哦helliphellip没关系啦。rdquo他荡了荡谈栎托着的那条小腿,ldquo清华北大现在都挣不过你吧,脑袋不够用有什么问题,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也算有本事啦。rdquo他顿了顿,扭头笑着看周钦沂,ldquo听说你很大方的吧,一个月给他多少钱啊?rdquo四周安静了一瞬,蒋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笑倒不是因为谈栎有多可笑,而是李缘这模样实在好笑。李缘平常也爱阴阳怪气地损人,但总体来说不是十分刻薄的性格。谈栎要是抬头看一眼就知道李缘装得有多艰难,嘴角不停抽搐地忍着笑。四周跟李缘熟悉的人也都被逗乐了,一个个都捂着嘴偷笑。他们只觉得这事儿好玩,李缘好玩儿。他们平时作弄人惯了,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拿人当消遣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这些笑声在谈栎耳里就彻底变了样。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小丑,一只被扒光了晾在阳光下的小丑。他不是没被人羞辱过,可同时被这么多人这样公然地戏弄让他眼眶都控制不住地发热。他猛得一下站起来,喘了两口气。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的鞋尖。他甚至依旧不敢跟李缘对视。ldquo我helliphellip我不舒服,我去趟卫生间。rdquo明明是想摔桌子走人的。谈栎一边说一边想着。他真孬种,真的很孬种。连气势汹汹地转身走人都做不到。没等人回话,谈栎往后小步撤了两步,逃也似的就要往外跑。李缘反应快,伸手就拽住了他:ldquo干嘛呀?开个玩笑嘛。这儿又不只有你一个人是被带来的,就你不准人说啊。rdquoldquo我helliphellip我没。rdquo谈栎有点无措得看着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了。李缘看着蒋迪旁边儿的性感女孩儿,笑着问了句:ldquo蒋迪给你什么呀?rdquoldquo哎呀,就不该坐这儿,就知道要把我牵扯进来。rdquo女孩往蒋迪身上靠了靠,ldquo一套房子,一辆车子,每个月就那点儿钱呗。rdquoldquo靠,什么叫那点儿钱啊。rdquo蒋迪有点儿不满地嚷嚷,ldquo你嫌少呀。rdquoldquo哎呀,没有。rdquo那女孩儿亲了亲蒋迪,ldquo怕说出来别人嫉妒。rdquo三下两下就哄好了蒋迪。于是李缘又笑眯眯看向谈栎:ldquo你看,都是明码标价,干嘛呀,你就特别点儿?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