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栎给两个格子外侧擦了擦灰,打开后又仔仔细细把里面擦拭一新。他话本来就少,叫了声爸妈就哽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一点点滑落,看起来特别脆弱。周钦沂没忍住搂了下他,他感觉谈栎僵硬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把他挣开了。周钦沂愣了愣。随即他意识到谈栎大概是没有把自己介绍给爸妈的意思,甚至估计是不愿意让他在旁边陪的。有一瞬间周钦沂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他有点儿想发脾气,但他知道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太妥当,于是轻轻吸了口气,到外面休息处自己等着去了。谈栎也没在这里待太久,下意识做出动作的一刹那他就立刻反悔了。他眼看着周钦沂脸色往下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找补。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没办法像周钦沂那样我行我素,把这段关系弄得人尽皆知。哪怕在父母灵前,他也不想和周钦沂太过亲密。但周钦沂这幅样子,看得他心里很不安定,于是只是寥寥几语跟父母说自己过得很好,又说很想他们,然后锁上了柜子。特定可以祭奠焚烧的小炉前已经排起了长队,谈栎万分歉意地跟周钦沂示意了一下,然后去前台领了纸钱,走到队伍的最末尾去。周钦沂沉着张脸,看谈栎站在队伍末端一点点向前移动。就这么等了快一个小时,周钦沂都有点儿困了,谈栎才回来小心翼翼叫他:ldquo已经全好了,是不是等累了?rdquoldquo还好,就是太吵。rdquo周钦沂也站起来,看了眼谈栎被挤得乱糟糟的头发,压抑住伸手抚平的冲动,转身就往外走。谈栎果然赶紧起身在后面追他。周钦沂知道他会这样。从刚刚把谈栎一个人丢在那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谈栎会来哄他。他知道自己不能指责谈栎没向父母介绍自己,也不能指责谈栎排一个多小时的队把他扔在一边。他知道那样显得自己太过幼稚,又太不懂事。可心里就是烦闷,就是憋得慌。他也知道自己跟谈栎发火根本不需要理由。谈栎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自己多无理取闹都愿意纵容他,顺着他。可越这样他就越觉得不是滋味,心里好像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他以前觉得谈栎这样挺好,又乖又听话的,不需要他费心,给钱就行。可这种关系延续到他们现在的恋爱关系里就完全变了味道。谈栎这人很简单,很好懂。他一眼就知道谈栎今天为什么在骨灰柜前掉眼泪,无非是觉得自己没本事,连片墓地都没法儿给爸妈安排。但那又怎么样?那些都是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只要谈栎跟他开口就好,他哪会不管?可谈栎就是那么倔。他就是宁愿去受罪,去那么脏那么吵的地方跟一群人挤着排队,就是宁愿把父母放在那么个破柜子里,也他妈的不愿意跟他开口。仔细想想从过年那天夜里到现在,谈栎除了外婆的医疗费用,好像从来没问自己要过什么。为什么不要?他有时候觉得谈栎的世界里大概全是外婆,也许还有他那个没本事爱瞎来的表弟。他活着就是为了别人,为了别人的医疗费,为了别人的赔偿金。你问他自己要什么?他可能嗫嗫嚅嚅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谈栎就是爱这么苛待自己。周钦沂却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令人不屑一顾的自我感动。谁会记得谈栎的好?他舅舅会记得吗?他表弟会记得吗?也许他外婆会记得,但也绝不会知道谈栎为了她的病症付出过什么。只有谈栎自己知道。他乐意花钱给别人行方便,自己却在一件又一件小事里消磨自己。被人在医院打也好,今天在人堆里排队也好。这些根本没必要付出的损失,这些他周钦沂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他却一点都不愿意开口。他永远在自己感动自己。有时候周钦沂觉得很没意思。这个恋爱谈得有什么意思?谈栎是照顾他,是宠着他。但谈栎也视他为洪水猛兽,屁大点儿事都不愿意开口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有必要吗?他和谈栎谈了快三个月恋爱,又好像根本没开始在谈恋爱。周钦沂记不得以前他跟别的情人是怎么相处的,他只知道感情本来就是会被消耗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并不长情,对谈栎的耐心胜过对其他任何人。在一个小时之前他还想好好抱抱谈栎,可现在那些汹涌翻腾的心情已经慢慢平静下来。谈栎就站在那里,而刚刚的感情已经被长队、被人群、被一声声嘈杂的叫喊声彻底耗尽了。本来不应该这样,他讨厌浪费这种没必要的时间。周钦沂深吸了口气,砰一声关上车门。谈栎小心翼翼把自己缩在副驾驶里,连呼吸都放缓,只想把自己存在感降低,可惜还是没逃过这劫。他看着周钦沂的眼神,心里一瞬间冰冰凉凉。他手有点儿发抖,还是咽了口口水,握上周钦沂的手腕:ldquo是不是等烦了?我来开车好吗?rdquo周钦沂抿着嘴,反手握住谈栎的手臂。谈栎很瘦,皮包着骨,有点儿硌人,他一只手就能圈过来。他看着谈栎明显不安的表情,十分不悦地问道:ldquo你是不是怕我?rdquo谈栎愣了愣,连忙摇头:ldquo没有的。rdquoldquo那你他妈的抖什么?rdquo他看着谈栎像是条件反射般紧绷的身体,握着谈栎手臂的力气更大:ldquo你是不是有病?我这段时间对你不好吗?你干嘛要怕我?rdquo谈栎不敢吭声,只是不断地摇头。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谈栎一言不发,连肩膀都缩在一起。周钦沂骂了句操,他把谈栎的手狠狠甩开,打开车窗点了根烟,看着窗外不断地将呛人的烟草往肺里吞咽。一直到大半包烟都彻底燃尽,他才重新放松身体靠在驾驶座上。他把谈栎的手抓过来玩儿了会,能感觉到谈栎还是挺僵,没有放松。周钦沂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跟这闷葫芦计较。本来他就是觉得对不起他爸才一块儿来看看,谈栎也是好不容易才来祭奠爸妈。他也不想把人吓成这样。于是周钦沂把谈栎的手往里握了握:ldquo行了,别抖了。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rdquo谈栎点点头。周钦沂又想了想:ldquo你过两天来收拾一下吧,我来联系两个墓地helliphellip南苑是联系不到,那边排队的人太多了。但至少能比这边体面,到时候你把你爸妈搬到那儿去。rdquo他本以为谈栎会挺开心,没想到一听这话,谈栎条件反射似的皱起了眉毛,含糊了半天才小声开口:ldquo不用的,先不着急helliphelliprdquo周钦沂看着他:ldquo你不着急我看着嫌烦。rdquoldquo对不起。rdquo谈栎立刻道歉,ldquo但是这么大的事情helliphelliprdquoldquo怎么就这么大的事儿了?是不是要花钱的事儿在你那都算大事啊?rdquoldquohelliphellip不是的。rdquo谈栎小声道。他本来想说安葬这件事很复杂,要算日子、算时间。外婆家那边规矩很多,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流程也很繁杂,并不是说迁就能迁。只是周钦沂大概是不讲究这些的,估计也理解不了。他不敢再提,ldquo我不是这个意思。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