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没本事,又没钱,以前不是这样的。贺楼伏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和七娘之间总觉着隔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贺楼伏城削尖了脑袋也过不去。现在,七娘似乎知道他在忧虑什么,那堵墙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院子里住着一个胡人的事,还是被知道了。七娘以为给了王婶银子,她就会守口如瓶。毕竟只有她见过贺楼伏城的样子。街上最近的铺子都不肯卖予她东西,手里的银子似乎成了几块破烂石头。打南边来的卖货郎与她做生意,偏说是胡人的东西,压低了价,算准了七娘卖不出去。这些事七娘都没与贺楼伏城说道。家里的米缸也快见底了,竹筒插在薄底的米堆上,站不住跟,滚到了一旁。七娘什么也没说,却都写在了脸上。贺楼伏城已经心底有数,这个家遇到了些麻烦。他帮不了七娘什么,手上理着丝线,一缠一绕,好像在理着他的思绪。“公子,”七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声道:“厨房里还有些米,能撑一阵子。”“嗯。”贺楼伏城应道。七娘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思绪似乎不在这间屋里。一阵子是多久,七娘算不好。是月,夏雨瓢泼,天好似破了个窟窿,疼得直往地上砸雨。七娘抱着米缸罐子,跑遍邻里都没有人愿意卖给他们。不仅如此,三里地内的铺子都传开。她与公子已经三日滴米未进,无论如何她今日定要弄些吃食回去。浑身湿透,怀里拥着的米罐子也沾了水。只要能买到就好。“走走走。”“家里还养着个胡人。”七娘不懂,胡人和汉人不都是人吗?看准了一间米铺,冲过去,把罐子插进米堆里,无论多少抱着满罐子的米发疯似的往回跑。这种事无异于杀鸡取卵。好的是这几日的口粮有着落了。坏的是七娘带着浑身伤痛回去。只要她和贺楼伏城在一起一日,这种人人喊打的日子就要过下去。“七娘,不要再干这种事了。”贺楼伏城扯断了手里的丝线道。这几日卖货郎都不愿与她做生意,绣品搁在桌上,打头的便是寓意美好的鸳鸯戏水图。美丽得像他,也如同他一样是废物。七娘没有说话,将碗盖过脸。“七娘!”贺楼伏城厉声道。从小到大,贺楼伏城都由着她,就算发脾气都不是冲着她。“公子,不饿吗?”疾风快拳,打在了一团软棉花上,两者都觉得无力。“快吃吧。”七娘放下碗筷,道:“公子,只要能活下来,去偷去抢都无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七娘头一次读到孔夫子的之乎者也的时候,只觉得狗屁不通。人都快饿死了,还管那么多呢。“公子,七娘吃完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贺楼伏城说道:“下次我去。”“公子,切莫玩笑,七娘是汉人,左右不过挨一顿打,又不是日日如此。”换做是贺楼伏城,打死一个胡人,非但无罪,还有嘉赏。“七娘,放弃吧。”贺楼伏城发出了腐朽老者沉重的长吁短叹。“公子让七娘放弃,是想让七娘愧疚一辈子吗?”七娘一句话,让他手足无措起来。在他不知道的时日,七娘又变得陌生起来。胆小怕事的七娘好像留在了贺楼府,带着他逃出来的七娘,是他从未见过的人。“公子放心好了,七娘一身反骨,定不会放弃。撑过这阵子,就会好起来的。”确实,在贺楼府的时候就跟着他对着干了。他现在是个累赘,什么权利的都没有。皇帝将皇城封得严严实实,只要是出城的胡人都会抓去下牢狱。最后第三把火,烧进了家门。只要抓到一个胡人,重重有赏。火光蔽月,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如同一张无形的网,铺天盖地将这间小院围住。刀枪剑戟的声音,嘈杂的人声,充斥着脑海。一切都来不及反应。门板被官兵踹开来,蛮力将两人分开,那股力量似乎将什么破开,强行取走了另一半。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声,将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抓我吧!我是胡人的走狗!”七娘胡乱的喊着,跟着队伍追了出去。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七娘。院子如愿以偿地剩下她一个人,一切都完好如初。除了那扇被破开的大门,没有了公子。七娘去找了掌柜,现在他包下了贺楼伏城一部分生意,自然也接受了贺楼伏城的人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