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为难, 拿眼神示意她自己正在当差, 莳花却不依, 径自走上前来, 拧了他手臂一把,悄声嗔道:“忙什么?我有话对你说。”应金儿被她的手摇着摆着, 为难极了,就在略有动摇的当口, 宿国公主却从后头走了过来,见是自己娘亲身边的宫娥莳花, 这便唤她过来。“你来了正好, 回殿里为我取一只大头笔来, 祖母这里的笔不称手。”莳花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接着眉头锁起, 好一阵儿才应下来。宿公主就看着她的脸色, 只觉奇怪,“你做什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饿了?”莳花看向应金儿的眼神就十分的幽怨,最后像是绝望了的似的,应了公主的话,回身去了。应金儿哪儿还敢再逗留,一脚踏进了殿门,只在殿后站直了,等着前头的召唤。也许是前殿开席有点久,应金儿同郁雱就只有等,没过一时,圣人身边最贴心的女官张雪升张内人亲自走了来,同身后侍女一道,只将二人手里的托盘接过。“……代国公多说了几句,惹得哄堂大笑,才来迟了。”应金儿说是,只觉完成了差事——他心里装着东庄街的小娘子,有些心猿意马的。“劳烦内人了。”他仔细地叮嘱,“都是泥制的,磕碰不得。”张雪升噫哗笑着说是,只以眼神示意他坐下,这便捧着往前头去了。不过几步的距离,应金儿看她转过了屏风,方才放下了一颗心——总算是交了差,后头没他的事了。这一厢慈宁殿里开了席,西暖阁里的贵女们也摆了一桌,李合月方才悄无声息地回来,因她不过是待诏娘子,不便同贵女们同桌用膳,只略用了些点心,在一旁安静坐了。贵女们不觉有什么,只一心闲聊着,人人心里都忐忑着,哪里还吃得下饭。简芳淳最是按捺不住,趴在暖阁与正殿的窗隙里看,待看到圣人的右手下首,清俊的郎君,只觉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郑王殿下眼前的桌案上,为何还摆了一只蜜桃?”简芳淳这般说着,傅明蕊就也凑过来,果然瞧见殿下手边儿一只蜜桃,愈发显得指白而纤长。“果真!旁人都没有,只殿下的桌案前摆着。”“方才开席时,我瞧着殿下不在,许就是那时候摘了个蜜桃来吃?”“怎么会?殿下出去就为摘个蜜桃?”二人的轻声对话引来了其他几人的好奇,纷纷围过来看,人人都看不够似的,饭也不想吃了。李合月听到蜜桃这两个字之后,心里就咯噔一声,后怕感一下就袭上了心头。方才她慌不择路,将那只蜜桃与手帕都掉在了地上,眼下才想起来。还好,还好,是落在了郑王殿下的手里。也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对他有天然的信任感,哪怕他如今的身份,同当年落魄破庙的判官天差地别,哪怕他三番几次地否认同她相识,可她对他,依然相信。也许是因为,在她人生中最可怖、最无助的夜晚,是他以雷霆狂风的姿态闯入,为她扫清了追命的泼皮,从而得以逃出生天。小娘子们都趴在窗隙里瞧着郑王的风姿,难免有贵女低低感慨道,“殿下可真好看,就连执盏吃酒的样子,都比旁人来的出尘。”似乎每个人都很赞同,也似乎每个人都怅然若失,西暖阁里就突然有了那么一会儿安静。李合月两手交叠着,安静地坐在椅上,忽听有人唤她,“……斟茶斟茶。”她抬眼看去,是那位程娘子在唤,她往周遭一看,宫娥皆不在阁中,那程娘子就是在唤她了。李合月犹豫了一时,站起身来,走上前为贵女们一一续上了茶水。这时候人人心里都牵记着正殿里郑王殿下的选妃,其中有位中书舍人家里的小娘子钱清施,在李合月为她斟茶的同时,忽然猛的一抬手,将李合月手里的白瓷茶壶碰翻,瓷器娇贵,轰然落地时碎成了好几片,里头的热水泼出,浸湿了钱娘子的鞋袜。“你这个粗手粗脚的奴才!”钱娘子一个娇呼,斥出声来。热水不算太烫,可对于娇生惯养的贵女来说,简直是酷刑,再加之一时说不得还会被郑王殿下选中,湿了鞋袜可还怎么面圣。李合月自知冒犯了钱娘子,心下歉疚不已,只连声说着对不住,接着蹲下身去,去捡拾地上的碎片。可钱娘子还是很气,这套衣裙是她精心挑选的,如今湿了鞋袜该往哪儿换去?于是越想越气,眼睛里蒙了一层泪,不住声地小声发泄着。“这叫我去哪儿换?”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仓促之下,即便换了,也没那么容易搭配上——方才她们说你是制泥娃娃的匠人,为何如此粗手粗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