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要不是你整天在家哭哭啼啼的,没给孩子做个好的表率,女儿也不至于变成这样,这么点事就走极端!”看来女人是他的老婆,他们的女儿出了事,眼下就住在这一层。他们一走肖嘉映就立刻站起来跟上,来到最靠边的那间病房,淡黄色房门上小小的一面探视窗。他没有跟太近,一直和夫妻保持两米距离。这是间四人病房,靠窗的那张床用帘子隔开了,不确定是不是空的,剩下三张床都有人。夫妻俩走到墙角,低声朝其中一张床喊:“亚男?”嘉映把目光移过去,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槁的女生,把他吓了一跳。要不是夫妻俩还算平静,他几乎以为女孩已经死了。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瘦干的小姑娘。短短的学生头,看着只有十七八岁,但脸颊从两侧往里凹,眼眶深陷,嘴唇枯瘪,嘴角全是小泡,活像个老太太。“亚男?”她妈妈伸手轻摇,哑着声:“妈妈来看你了,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羊肉饺子。”隔好半天女孩才睁开眼,扫了保温桶一眼,然后又失望地闭上,把头慢慢撇向一旁。她爸脸色严肃地叹气。好像是心疼她的,又好像只是恨铁不成钢。没多久,讲不通,爸爸提着保温桶离开,妈妈去给女儿打水擦脸。人一走,病房里其他家属就议论开了。“这两个当父母的怎么还好意思来?女儿被他们害成这样。”“话也不能这么说,哪有父母不心疼孩子的,是这孩子自己跟家长怄气,小孩不懂事,不能全怪家长,家长又不能24小时看着她。”“太造孽了。”众人长吁短叹,也不怎么避讳病床上的当事人。她对他们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五官沉寂得近乎死去,行动也困难,过了很久才微微侧过身,让自己面朝窗户那一边,对隔帘轻声喊。“小哥。”等了一小会,没有得到回应,她又努力发音清晰。“小哥?”一般人会直接叫哥,或者哥哥,而且她有气无力,肖嘉映根本没听见。很快她平静地放弃了,迟缓躺回枕头上,睁大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有家属出来上厕所,肖嘉映追上去:“她怎么了?”“谁?”“就是那个短头发女生,她得的什么病?”“喔你说她啊。别提了,太惨了。”对方好像也不着急,也不问肖嘉映是谁,大概嘉映出现在这个梦里就是梦的主角之一了。对方低声告诉他:“没病,她是自己跳楼,摔成这样的。”肖嘉映张嘴啊了一声。“现在的孩子都太脆弱了,家长一不顺着他们就闹,现在好了,差点闹出人命。”同样也是当家长的,对方说话预设了立场,不太客气。“据说就是因为女孩高考前跟她爸提过要求,假如考上重点大学,她爸奖励她五千块钱。”肖嘉映问:“她爸没给?”“那倒不是,她爸没赖账,成绩出来当场就给了。她爸带她跟她弟弟去逛商场,让她花自己钱买衣服。喔对了,她爸她妈还有个儿子,小她几岁。结果弟弟也试到一身合适的,她爸就让她一起结账,好像她弟还花她的钱吃了顿饭。总共也就六七百,不知道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小,当天晚上居然赌气跳楼了!三楼阳台跳下来,幸亏没当场就死。”肖嘉映嘴唇微微动了两下,但没能发生声音。他脊椎泛起一股凉意。“你说养孩子图什么。”对方摇摇头,批评,“一个两个的全都自私自利,一点亲情观念都没有。”“让让。”后面有人撞了他一下,是女孩的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肖嘉映跟随他走回病房。女孩原本还在发呆,看到爸爸回来以后愣了一下,随后紧紧抿上双唇。“想不想吃糖果子?爸去给你买。”女孩保持沉默。“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到底想怎么样,饿死自己吗?”她爸皱着眉头,砰一声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说话!”她僵硬的脖子向旁边一拧。她爸彻底爆发。“好吃好喝供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这段时间家里花了多少钱给你治病,知道吗?白生你了!没有享到你一点福,养到这么大,操不完的心,现在还跟父母闹自杀!你死啊,去死啊,死干净点!”死水般寂静。病房里无人起身,袖手旁观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久,女孩把头转回来,浑浊的眼泪已经流进衣领,干枯的皮肤上两道湿湿的印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