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把自己抽成永远旋转的陀螺,一刻也不敢歇下。他开始把自己的血融化在水中稀释,做成世间最上乘的灵药。可即使是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携家带口、满怀希望地以为从此能过上安宁祥和生活的人族,却发现这处乱世中的桃源,也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逃难而来之人越来越多,食物甚至还不如先前够吃,每天都过得紧紧巴巴,伤药也总是不够,重伤快死之人领不到救命的药,心眼活络之人却极尽坑蒙拐骗、高价囤卖之能……渐渐地,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就像当初的凤凰台那样。明明最开始,无论是人族、羽族,都只是想要一处小小的,能遮风挡雨,不被四溢的魔气侵蚀的容身之所。可贪婪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得到之后,永远只会想要更多。这一次,围在门外的不再是羽族,而是穿戴盔甲、手握长刀的人族。——他们请求宴秋放开凤凰台的仓库,拿出所有救命的灵药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并且关闭流民营,不再放新的人进来。人族知道自身的弱小,即便他们所有人都身披铠甲手握长刀一起上,也不会是凤凰的对手。但他们却无比清楚什么是他的软肋,怎么做才能要挟他。那些老弱妇孺被捆在中央的广场上,身上浇了热油,几个眼神不忍、却面容坚毅的男子高举着火把,请求凤凰出来,答应他们的诉求。昆仑君在北边帮他镇压倾塌的鹿鸣山跑出的无数邪祟的魔物。这次,他终于孤身一人。不会再有人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帮他一剑击退这些麻烦。宴秋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脸色苍白,眼下是疲惫的青黑。他定定地看着或一脸绝望无助、被捆在广场的老弱之人,和嚎啕大哭的儿童,心中说不出的空茫。他已经分不清,那是痛心失望,还是早有预料。他在那群人中看到了当年琼城卖赤豆元宵的婆婆。她佝偻着背,瞎了一只眼,简直老得不成样子了。那浑浊的眼球,却无比慈爱温和地看向宴秋,艰难地冲他笑道:“傻孩子……你为这些人……做得已经够多了……往后就……为你自己而活吧……不要因为我们这群老骨头……被他们威胁……老婆子我……已经活够本喽……”宴秋像个真正的孩童般无助地看着她,又迷茫地扫过人群之中,那些更加沉默木讷的面孔。他们既没有威胁宴秋的胆量,又似乎用沉默无声地支持那些人的做法。他们需要食物,需要伤药……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无数双眼睛沉默地看着他,像是怎么望不到边际、牢笼般困住困兽的黑色山峦。他听到了自己脑中某根弦绷断的声音。世间的一切,骤然陷入黑暗。人群奔走哭嚎,恐怖惊慌的尖叫声响彻。——再也压抑不住魔气的凤凰台,塌陷了。.他在冥河最后一次看到了师无渡。漆黑长发,记忆中无比艳丽的青年七窍留着鲜血,已不成人样。他是被魔气反噬的。年少轻狂,孤掷一注,总狂妄地以为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以为自己能毫发无伤地据魔气为己用而不付出任何代价,以为……他真的能有一瞬间,触摸到天边的月亮。可世界上有哪里有那么多“以为”。命运提前窃取的馈赠,他终究要为之付出代价。师无渡经脉寸断,胸膛塌陷,腰部以下现出布满黑色鳞片、宛如蛟龙的道体,只是那半截龙尾鲜血淋漓,无端被斩断一截。他冷冷地看着宴秋,竟然笑了一下:“竟然追到这里……你是来杀我的吗,宴秋。最后……死在你手里……似乎也不算太坏……”他边说边呛咳出漆黑的污血,看着面前静静地看着他,无动于衷的凤凰,眼神渐渐从空洞写满不甘的怨毒:“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是他先来的!凭什么他是高贵的凤凰,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像母亲一样,永远追逐、也永远追逐不到天边高悬的明月。……凭什么得到你的爱的人,永远不能是我。“你悲天悯人,你心怀万物,那凭什么唯独对那昆仑君另眼相看,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他的眼眶中流出血泪,怨毒地诅咒。“我要你一世懵懂,三世苦痛。我要你走下那高高在上的凤凰台,尝尽求而不得、骨血反目、爱恨痴嗔。”“我要你所爱之人像我一样流着一半肮脏的血液。”“……我恨你,宴秋。”他们相对无言,只有长久的静默。呼啸的魔气和罡风席卷一切,几乎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