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走上台,他今日穿了一身暗灰色的西装,里面配着黑色高领薄毛衣。西装口袋上别了一只形状奇异的银色胸针。“十分感谢各位莅临《追凶》的首映礼,影片即将开始播放,祝各位观影愉快。”周沉微微鞠躬,做出展示的手势,大厅里灯光落下,大屏幕亮起。细密的雨落下,密布的乌云将灰色的小镇色调压得更暗。少年举着一把透明的伞在小巷里穿梭,他踩过泥泞的小路,胡同巷里有偷食的老鼠受到惊吓,转身躲进黑暗之中。他在小巷尽头回望,镜头骤然拉近,巷道的景色映入他的瞳孔,而后崩坏,变作勾结的蛛网。白色蛛线织成一团,展示出最终的面目——《追凶》。《追凶》首映,正式开始。电影画面几乎与拍摄时没有差别,就连色调都是在周沉的精挑细选下提前铺就的。年少时的明媚,变故时的阴沉,长大后的灰暗。对于主演来说,这些是他们真切经历过的画面,没有过多的修饰与填补,它显得如此真实。沈晗昱被童婉微拉出封闭的废墟,为宋天献上那朵无力的、过期的丧花时,贺执听到了大厅里的第一声抽泣。宋天的死,是沈晗昱与这个小镇最后一根弦的崩断。至此,电影摆脱了少年的青涩,小镇上掩盖的阴云彻底化作雷雨砸下,将沈晗昱送至新的人生。“这家伙,不是一秒没剪吗……这下完啦。”贺执听到一旁的萧正阳小声嘀咕,看了眼表,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剧情才刚走到沈晗昱与柏云阳的正面交锋。大屏幕里,柏云阳在橙与红交织的黄昏里扬起头,对沈晗昱说:“我想和你做个交易。”贺执恍然,理解了萧正阳说的“一秒没剪”是什么意思。老房子里的搪瓷花瓶很有年代感,硕大的牡丹纹在模糊聚焦下演变出暧昧的意义,是怒放的牡丹,也是垂败的罂粟。沈晗昱跪在床沿,笔直的脊背与垂下的脖颈对比鲜明,令他看起来不太符合人类正常的形体,透着病态与即将崩溃的疯狂。他缓慢地俯下身,手掌压着柏云阳的脊背,轻声说:“你好,柏云阳。”沈晗昱诚实地履行了柏云阳索要的报酬。他锁住柏云阳的双手、脖颈、脚踝,像侵略的豹子。积压在他身上的谜题和痛苦肆无忌惮地宣泄,像剧情里终于水落石出的真相一样,好像这才是沈晗昱真正的样子。影厅里鸦雀无声。贺执坐在位置上,冷汗流了一背。这些片段他没有和萧正阳拍摄过。在搪瓷牡丹花瓶的背后,是他和周沉。在荧幕上观看自己亲身参与的XING爱片段令贺执战栗。模糊身影蜷起的手指,弯曲的腿部都能引起细致精确的回忆。片段仅持续了半分钟,旖旎场面一闪而过,在悬起的剧情中占据的地位实在太小,甚至还黏连着前后的因果关系。但它又真实而疯狂,好像屏幕里的柏云阳和沈晗昱真实活着一般。贺执深吸两口气,感到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被戳穿,而是突如其来的震撼所导致的生理反应。周围所有人对此一无所感,只有他,只有他和周沉,是唯二知情的亲历者。贺执彻底相信周沉患有精神疾病,他轻易地跨越道德伦常的边界,是熟知社会规则的疯子。很快,荧幕里柏云阳一跃而下,大厅里传来一阵抽气声。贺执打开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你真是个疯子。】很快,他收到了回复:【彼此彼此。】第70章 柏云阳的死是耳语的落幕,也是新篇章的伊始。童婉微将柏云阳畏罪自杀作为案件的终结,侦破大案,获得上层嘉奖,自然而然升了职;而特别行动组则终于在大众眼中有了名字,成为正义的守护者。警局盛满了表彰与祝贺,唯有沈晗昱签下病假条,攥着那张薄纸走出他离开小镇后的第一个归属。他像片头那只逃窜着偷食的老鼠,也像迷惘在大雨里,举着伞的少年。老旧的房屋空空如也,楼栋上下看不到半点灯光,死寂如那天从楼上跃下的柏云阳。沈晗昱打开电脑,看到了柏云阳留给他的视频。清越温润的嗓音在空屋里响彻,宛如不死的幽灵,他说:“再见,沈晗昱。”沈晗昱根据视频里的指示从窝在角落里的衣服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一张被揉起来的相片,相片上的地点是——市中心医院。沈晗昱根据照片找到齐宏,那个轮椅上的老人如今已经卧病在床,浑身插满了管子。他穿着精致的衬衫西装,布料被仪器折腾得满是褶皱。体面和狼狈在他身上并存。“疾病是难以抗拒的事情。”齐宏幽幽说道,“柏云阳与我约定的日子就是今天,看来他赌赢了。”“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人的善恶难以辩驳。如果只靠耳朵和眼睛,就会被欺骗。当三维空间中增加时间这一维度时,许多事情就变得显而易见。”齐宏微微抬手,手背上的针管颤动,“这个病,十年前我就知道了。能够再活十年是很不错的治疗结果,可惜还是太短了……”“柏云阳允诺给你的真相,我会告诉你。”齐宏翻过手掌,向柏云阳发出邀请,“至于我需要的报酬,相信你愿意给予。”沈晗昱喉头攒动,将手放在了那只枯瘦的,棕黄的手掌心上。“第一个真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