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低头可怜兮兮道:“要不然他们会把我扔出三界城的。”“我孤苦无依, 若是出了三界城,会被抓去卖了的。”“本尊不需要伺候。”魔尊再度后退一步, 躲开了花朝伸向他的手。花朝仰头看着他, 眼泪毫无预兆滚下来,泪盈盈道:“那我怎么办……”一个人怎么活, 跟一只魔有什么关系?魔尊看着这个弱质凡女, 面上的神色被面具严丝合缝扣住, 看不出半点动容。但是……但是对上她泪盈盈的眼睛,他却觉得心口都跟着一空,像是被谁给生生挖掉一块。魔尊负手而立,手指在袍袖之中不住蜷缩。他生而为魔,天生便是残忍嗜血的族群,他依靠杀戮和鲜血进境,他仰仗魔渊之中的戾气而强大。他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会怜悯弱小。但他此刻看似无动于衷,实际心中却已早惊涛骇浪翻滚不平。他竟然觉得她可怜,竟然见不得她哭,竟然想要上前不管不顾将她拉起来,抹去眼泪,拥入怀中哄劝疼惜。这一定是三界城的阴谋!魔尊下意识就这样认为,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凡女有这般难解的疼惜。他对于三界城的鬼祟伎俩极为不齿,拂袖转身便进屋,准备明日签订了契约,就赶快回到魔界,这人间竟是比魔兽遍地的魔渊还要危险。至少在魔渊之中厮杀修炼,他的心绪百年来波澜不惊,不会让他如此错愕失态。但是他前脚才一进门,回手正要关门,就见那不知死活的凡女,竟然硬是挤进了屋子……“我就待着,待着就算完成任务了,肯定不吵魔尊大人。”花朝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从师无射的手臂下方钻进来,直接站在了屋子的桌边上,殷勤地给师无射倒了一杯水。“魔尊大人喝水!”魔尊站在门口的位置,眉心死死蹙起来,瞪着她,很想说:“你这是在找死。”但是他只是看着花朝,看着她这一会儿功夫抹了眼泪,又笑了起来,明媚得整个屋子都像是亮起来了。他的心跳也有些难得的失衡,这是他自有意识以来,少有的感觉到自己还有心脏的时刻。他应该赶快把这个他连动手都不屑的凡女扔出去,再在门上下了禁制,她就进不来了。还可以将她交给那几个魔君,让他们吓吓她,这样她就知道,一个凡人和一只魔在一起,等同在一只飞蛾在火中盘旋。但是……他愣在那里,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擂鼓一般在疯跳,感觉着那其中某种臌胀的,饱满的东西,就要撕裂胸膛而出。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他什么也不想做。他最终没有理会这个凡女,也没有去接她殷勤倒给他的水,只是径直走到床边上,盘膝坐下,当她不存在。他想要当她不存在。他甚至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容忍一个凡女待在他的屋子里面。他从未和任何人共处一室。他闭上眼睛,沉心入定,急切地修炼。而花朝看着他冷若冰霜的模样,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自己喝了水,面上全都是笑意。轮回重启之后,她的记忆像是一片片残破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她每找回一点,就能想起一些她作为“花朝”时候的事情。快乐的,不快乐的,不快乐的居多。但是这其中唯有关于一个人的,永远都是好玩的、愉悦的、让人动容的、动情也动心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花朝已经找回了所有散落在这人间,在浮生蜃海图之中的记忆。她知道这个人是她的二师兄,她的九哥,她真心爱慕的情郎。只不过当时迫不得已将他送入轮回,他在轮回之中被掩埋了记忆。所有轮回之人,都会被掩埋掉记忆。不是像传说中喝一碗孟婆汤那样去遗忘,而是掩埋。掩埋在灵魂的最深处,寻常人一生也想不起来,就算偶尔会梦到,会恍然,但是也只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臆想。但其实这世间的一切相遇,都是重逢。花朝就是找准了时间,专门来和他重逢的。她一点也不急,因为她知道,她的九哥永远都不会扔下她的。你看,他现在不就没有将她赶出去吗。花朝在屋子里转了转,慢慢地凑近师无射。她眼中盛满了粘稠的情愫,这个人,是她在和轮回木争夺意识的时候,唯一的光亮。他是她的灯火。不灭的长明灯。她定定看着他,凑近他,用目光描摹他掩盖在面具下的眉目。她这一次,是来赴一场生死轮回也无法也磨灭的约会。而他们在屋子里黏黏糊糊,外面远处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没有离开,他们都在讨论着,例如花朝这一次会不会再被扔出来。至于让花朝来硬的,也不太可能。花朝如今神魂化为天地山河,若调用人间灵力生机,动辄便是山河破碎,山川倾覆。因此她虽然有毁天灭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却每每现身时,都是凡人。师无射现在已经是没有记忆的天魔,他是魔界至尊,他怎么会任由一个“凡女”闯入他的领地,胡作非为。然而他们没料到,师无射竟真的容忍花朝在他房中纠缠一夜。而且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再度齐聚在谈判大殿,魔族一改之前的强硬,一口便答应了割地给修真界修士历练,还提供救助的条件。并且非常迅速送上了魔尊的归顺旗帜。至此,三界所有族群,在三界城之中形成了相互制衡的联盟。各族族长和修真界的仙首都十分开心魔尊的归顺,他们准备要办个宴会,宴请各族仙长,也算是欢送魔族。但是魔尊一口拒绝,然后当天就要急匆匆启程回到魔域。简直像是这三界城有什么东西在追杀他一样。众多修真界仙首在三界城的高台目送魔族出城,看着他们在城外乘风而起,眨眼之间便化为黑雾消失不见。俱是感叹,“如此人间便真的会太平下来了吧。”但是有人提出了一个比较刁钻的问题,“可,他们,为,为什么,走那么,急?”姬刹摸了摸自己的红头发说,“活像是……偷了东,东西。”众人一笑而过。但是此刻已经远离三界城上千里外的魔尊一行人,落在了一处山村外面的荒山上。他落地之后,还未将拢在身前骨甲之下的披风给解开,里面就……钻出了一个脑袋。一个顶着花苞发髻的小脸蛋从魔尊看上去气势强盛,实际上藏个小姑娘都很难被发现的甲胄里面钻出来,把旁边的几个魔君都给吓得张口结舌。他们没感觉到有人……一感觉才发现,这是个凡人,怪不得……他们平时也不会费力气去探查过于弱小的凡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