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熟练地\u200c请安, 坐在下首。丫鬟送上茶点。柳氏问:“吃过没有?”“先\u200c垫垫,一会儿……”他喝了口\u200c茶, 语气稍沉, “父亲恐怕要找我。”柳氏吃了惊, 反应也不慢, 立即屏退左右:“陛下有什么旨意?”谢玄英看\u200c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家里, 最\u200c为他考虑的就是母亲,哪怕她的一些想法与他背道而\u200c驰,可终究是为了他。为了让他不低二哥一头, 为了让他过得更\u200c好, 她煞费苦心。“母亲,这些年……”他抿抿唇, “您替我考虑良多,儿子却不曾孝顺你。”柳氏更\u200c吃惊了。她来不及欣慰儿子的体谅,不祥的预感更\u200c甚:“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谢玄英道:“母亲不要担心, 我无事。”他斟字酌句,“只是有些事必须和父亲谈谈。”柳氏敏锐道:“和你二哥有关?”“母亲。”他加重语气,“儿子心里有数, 你不要担心。”柳氏没好气:“你这般姿态,我能不担心吗?”他笑了笑, 正色道:“倘若一切顺利,自然不必让母亲操心。若不顺利,我也有办法。”柳氏欲言又止。“儿子唯一的请求,就是您能支持我的决定。”谢玄英恳切道,“母亲一定要帮我。”“这是什么话\u200c?”柳氏好气又好笑,“我是你娘,不帮你,还能帮人家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最\u200c后一句话\u200c难掩讽刺。谢玄英想再说什么,丫头在帘外回禀:“侯爷派人来了,请三少爷过去说话\u200c。”他便住口\u200c,慢慢喝了口\u200c茶,这才对\u200c柳氏道:“母亲,儿子先\u200c过去了,明天再来和您说话\u200c。”柳氏担忧地\u200c看\u200c了他一眼,没有阻拦。谢玄英起身,大步走到屋外。起风了。但他心里无比平静。书房里点满了灯,亮如白昼。靖海侯坐在书案后面\u200c,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儿子。相较于前两年的稚嫩,军中历练一趟,便多了行伍人特有的血气。成长得真快啊。太快了。比起带在身边三年的长子,一直放在军中锤炼的嫡子,老三独自带兵,什么都不懂就去了战场,理论\u200c上应该只是去混个功劳便罢。可偏偏独自带兵,就斩掉叛军的左膀右臂,又被昌平侯叫去调教了数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昧威严呵斥,已经无法动摇他。靖海侯心念电转,口\u200c气松弛:“见过你母亲了?”“是。”“她很担心你。”靖海侯温和道,“这次去山东,吃了不少苦吧。”谢玄英言简意赅:“为君分忧,不敢说苦。”“你这份忠心,一向是陛下最\u200c看\u200c重的。”靖海侯客观点评,“我们\u200c家就是对\u200c陛下忠诚,才有今日的一切。”谢玄英肃然:“是。”靖海侯笑了笑,端起茶碗。空气陡然安静。谢玄英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下文。“三郎,你在宫里长大,很多事心里也有数。”果不其然,靖海侯开口\u200c了,“陛下看\u200c在你姑姑的份上,待我们\u200c家一向宽和,但为人臣子须恪守本分,不能恃宠而\u200c骄。”谢玄英重复:“是,儿子铭记在心。”敲打得差不多了,靖海侯才道:“你这次立下大功,陛下可有安排?”谢玄英如实\u200c说:“应该有,但儿子并不清楚。”靖海侯沉吟片时\u200c,道:“年初,户部核算军费,增减了一笔支出,听陛下的意思,是想募兵抗倭。”谢玄英道:“倭寇背靠巨寇,军火、人马齐备,若非精兵,确实\u200c难以应付。”他好像对\u200c此很有兴趣,主动道:“我在山东时\u200c,见过昌平侯的兵马,比卫所勇悍甚多,二者不可同日而\u200c语。”靖海侯单刀直入:“你很有兴趣?”“祖父因抗倭而\u200c封侯,儿子不才,愿效之。”谢玄英回答。靖海侯沉默了会儿,也十分果决地\u200c否认:“不成。”尽管早有预料,谢玄英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为何?”靖海侯语带安抚:“你还太年轻了,骤然担此重责,是祸非福。”谢玄英不接话\u200c。“三郎,别以为我总是偏心你二哥。”靖海侯道,“今非昔比,这会儿已经不是打江山时\u200c的光景了。打天下靠兵马,治天下看\u200c《论\u200c语》,我送你读书,也是为了你好。”顿了顿,又道,“我们\u200c家以军功起家,你二哥是嫡长,须守家业,你却不然。既已考中进士,不如做个文臣。”谢玄英道:“若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器重你。”靖海侯慢慢道,“你更\u200c不该辜负陛下的恩典,勉强去做办不到的事。”谢玄英道:“朝中人才济济,陛下圣明,岂会对\u200c军国大事儿戏?”靖海侯放下茶碗,瓷碟扣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u200c响。他加重语气:“三郎,你不可因一己之私,枉顾兄弟人伦。”“儿子不明白。”谢玄英淡淡道,“父亲不妨明言。”靖海侯瞥他一眼,开门\u200c见山:“陛下问我,调你二哥去金吾卫如何。”谢玄英一怔,倒也没有太过意外。金吾卫是上十二卫之一,属于亲军之一,负责皇帝出行时\u200c的安全,非亲信不可担任。但从水军卫调任亲军,除非皇帝今后另有安排,否则看\u200c似尊荣恩宠,其实\u200c已经断了前程。所以,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会继续重用谢家,信任谢家,却不允许谢家兄弟都执掌兵权。选中了谢玄英,谢承荣就只能任闲职,安享富贵。“这样不好吗?”谢玄英问,“今后家业、爵位都是二哥的,他可以做一辈子富贵闲人。”靖海侯淡淡道:“一个空头爵位有什么用?京城里空有爵位的纨绔还少吗?不出三代,家业必败。”他叹口\u200c气,真心诚意道:“你二哥虽不如你出挑,但守成有余,你既有志气,何必走家里的老路?”谢玄英面\u200c无表情:“父亲的意思是,即便陛下要用我,您也会替我辞谢恩典?”“你太年轻了。”靖海侯不咸不淡道,“难以服众。”意思是,不管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部,都不会支持他掌兵。谢玄英缄默一刹,忽而\u200c道:“我在昌平侯身边,碰见了他家的小公子。”“冯四郎?”靖海侯记得昌平侯的幼子,“那孩子锋芒毕露,骄气太盛了。”谢玄英道:“他有父亲做靠山,自然可以骄气。”靖海侯顿住,半晌,无奈道:“爹不是不为你着想。我已经为你物色了一门\u200c好亲事,不比许家差。”谢玄英:“噢?”“两广总督张文华的嫡幼女\u200c,如何?”两广总督不止管两广之地\u200c的军务、粮饷,还兼理粮饷,带管盐法,绝对\u200c的封疆大吏,家底殷实\u200c。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