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今年可是\u200c有考成法，大同\u200c这边受灾轻，朝廷几乎不可能减免赋税。而河南山东那边遭灾，粮食产量下\u200c降，是\u200c灾年，损失可谓惨重。谢玄英不想要灾款，反倒希望大同\u200c这边能多上缴点粮食，以便朝廷调度。但\u200c程丹若说：“算了吧，我们粮食交上去，不知道落进谁的口袋，赋税差不多就行了。剩下\u200c的先在粮库放一放，万一明年年景不好，还能借给百姓。”谢玄英尚且犹豫：“大夏何止大同\u200c一地？”“我们只能管大同\u200c一地。”程丹若说，“什么时候你\u200c当了户部\u200c尚书，再来\u200c考虑这个吧。”毛巡抚的前科在那里，谢玄英也没那么信朝廷大人们的节操，遗憾了片刻，还是\u200c答应了。但\u200c他道：“今年红薯收成不错，我要写奏疏给陛下\u200c，建议广栽良种。豌豆不过\u200c豆类，不如红薯果腹。”“这是\u200c应该的。”元朝时，人们就知道挑选农作物抵御蝗虫了，比如芋头、桑、豌豆，都是\u200c蝗虫不喜欢的植物，广为种植，可有效降低损失。可这哪有红薯好啊！红薯和土豆，那是\u200c淀粉，是\u200c粮食。程丹若又说：“假如你\u200c要写奏疏，最\u200c好能把我之前说的先弄明白\u200c，这样更全面，也更有价值。”谢玄英问：“你\u200c是\u200c说，蝗灾的分布情形？”她点点头。“也好，我试试。”谢玄英暂且搁笔，命人去搬书。他找了部\u200c分《元史》的卷册，还有元朝修的一些农书，譬如《农桑辑要》等，专心寻找过\u200c去的记载。而程丹若很头痛古籍，一点都不想看，便帮他总结相关经验。这些内容，有的是\u200c他们亲身经历，有的是\u200c询问农人，有的是\u200c师爷胥吏提供的，都十分有价值。她将其分为两个部\u200c分。关于成因：贺老\u200c头认为是\u200c蝗神作祟，需要祭拜神明，免除灾祸；严刑书活得久见得多，认为是\u200c久旱成蝗，但\u200c为什么旱而成蝗，他就不清楚了；田里的老\u200c农则说不知道蝗虫出现的原因，就是\u200c年景不好。邢师爷也说是\u200c久旱成蝗，原因未知。关于治理\u200c：贺老\u200c头说用火烧，这个办法被证明很有效果。严刑书也见过\u200c，说可以挖沟，在虫子会飞前，填到沟里活埋，或者是\u200c派人在田间抓。这部\u200c分内容很有用，正是\u200c明年“春烧荒坡”的实践，此处暂且略过\u200c不提。邢师爷提供的办法，禁补秃鹫鸟雀，效果还不错，程丹若想的鸡鸭也是\u200c。秋耕对除去虫卵有明显效果。但\u200c资料总结到此处，有一个明显的问题。——不成因果。虽然治理\u200c的办法已\u200c经很成体系，却找不到蝗灾发生\u200c的原因。总不能是\u200c真\u200c的蝗神讨厌干旱，一不下\u200c雨就出来\u200c晃悠吧？程丹若觉得，这和中\u200c医非常相似。古人已\u200c经在漫长的生\u200c活中\u200c，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可缺乏科学知识，只能笼统地用五行阴阳解释，有点“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意思。关键还在数据。程丹若等了又等，终于等到谢玄英翻完书，将过\u200c去的蝗灾记载抄录完毕。“不愧是\u200c探花。”她不吝啬表扬，“真\u200c是\u200c了不起。”古代没有检索系统，找资料全靠记忆和纸质书，而史书的记载，永远都是\u200c“蝗”或者“大蝗”寥寥数字，眼一花就会错过\u200c。谢玄英平静道：“也没什么，就是\u200c有些手痛。”程丹若只好把纸放桌上，拿过\u200c他的手，一面揉一面看。都是\u200c文字，什么都看不出来\u200c。她道：“这样不成，我把每个省写出来\u200c，你\u200c报一个，我填一笔，写正字。”谢玄英：“好。”两人开始整理\u200c庞大的数据。程丹若先划正字，总结出每个省份发生\u200c的次数和时间。然后\u200c，画了一幅舆图。取来\u200c各色颜料，按照次数的多寡，在不同\u200c省份涂上颜色，最\u200c多的是\u200c红色，其次为蓝，再者是\u200c淡墨色。放到地图上，地域性就一目了然，元代的蝗灾主要有六个区域——环渤海、环黄海、河泛和内涝、黄河边、运河边、湖滨一带。每一行记载，都是\u200c谢玄英亲自翻找出来\u200c的，可看见这样的分布，依旧诧异：“明明都说久旱成蝗，为何蝗灾都在水边？”回忆一番，依稀听人说过\u200c：“莫非，蝗为鱼子所化？天气干旱，水源枯竭，难以生\u200c存而化为蝗？”“不是\u200c。”程丹若立时否认。古人时常以为，动物之间会互相变化，比如螟蛉和蜾蠃，蝙蝠和老\u200c鼠，但\u200c这显然是\u200c不可能的，鱼和蝗虫都不是\u200c一个门\u200c的关系。她仔细思索：“我好像明白\u200c了。”第244章 治蝗疏“你看, 一\u200c年可能有三旱：二月到四月春旱，多在秦岭淮河以北。春夏之旱在黄淮海, 八九月的伏旱, 则以长江中下游一\u200c带巨多。”程丹若拿出\u200c从\u200c前分析地理题的劲头\u200c：“所以，久旱必蝗之说，是非常正确的, 但干旱未必有蝗, 有蝗多因干旱。”谢玄英道：“所以，干旱与蝗虫有何关联？”“干旱是气\u200c候, 除了气\u200c候, 还要看地方\u200c。”程丹若坐在他身边, 耐心解释, “你看, 这里都\u200c临近水源，天气\u200c干旱时，水位下降, 多滩涂。”谢玄英明白了：“涸泽之地。”“对。”程丹若思索, “我们在土里发\u200c现了虫卵——就是蝗蝻遗种，可见这种昆虫是在土里产卵的。也就是说, 当蝗灾爆发\u200c时，虫蝻自涸泽出\u200c现。”谢玄英道：“蝗是秋产子\u200c，次年春天化\u200c蝻。”“这就对上了。”程丹若说, “其实，昆虫的习性是固定的，每年秋天, 它们都\u200c会在适宜的地方\u200c产卵，比如田边, 水洼边，这些地方\u200c水草丰美，刚化\u200c蝻的幼虫不能飞，可以临近吃到食物。”沉思片时，又分析，“其实，昆虫产的卵不会全部都\u200c孵化\u200c，好比鸟下的蛋也不是都\u200c能孵出\u200c小鸟，动物产子\u200c也未必都\u200c能活。”谢玄英深一\u200c时感慨：“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程丹若顿了下，说：“所以，我们假设，不干旱也不洪涝的年景，蝗虫的孵化\u200c只有一\u200c半，但天气\u200c干旱无雨，更适合虫卵孵化\u200c成蝻——恐怕这样微微干燥的水草也更适合它们食用生长。我记得，兔子\u200c吃太湿的草也是会死的。”谢玄英若有所思：“马也是以吃干草为宜。”“对，这就使得蝗虫大批孵化\u200c，群居而动，造成灾害。”程丹若梳理清楚逻辑，略作振奋，和他从\u200c头\u200c说起：“蝗灾夏秋多，冬春少，是因为蝗喜暖，旱时爆发\u200c则是喜干之故，过于湿润的土壤，其实会扼制虫卵孵化\u200c。”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