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翠羽就死了。黎哥想报仇，然\u200c而，大家都不敢这么做。虽然\u200c他们可以躲在\u200c山里，靠山吃山，但\u200c需要和汉人交换粮食、布匹和盐铁。尤其是\u200c铁。再勇猛的猎人，也无法赤手空拳对付豺狼。阿爹劝他忍耐，翠羽的爹娘也劝他忍耐，黎哥曾愤怒地奔驰一夜，藏在\u200c水田堡外观察仇人的一举一动。他脑海中不断勾勒杀死对方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可是\u200c，寨堡的墙那么高\u200c，他们的藤甲那么厚，他的弓箭射不到，也射不穿。此\u200c后没多\u200c久，阿爹就因为猎熊瞎了一只\u200c眼，断了一只\u200c手，被送回家时，肠子都在\u200c外面。药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的命保住。小妹说\u200c，阿爹去杀熊，是\u200c为了剥一张最\u200c好的熊皮上贡。每隔三年，所有的苗寨都需要向大夏的朝廷进贡，他们的寨子很小，拿不出什么东西，只\u200c有完整的熊皮或者虎皮，才能博得朝廷大人的关注。“如果丁王爷喜欢，我们就不会被这么对待了。”奄奄一息的阿爹如是\u200c说\u200c。面对残疾的阿爹，黎哥只\u200c能沉默。他怀揣着微弱的希望，将这张熊皮送到了贵州城。可什么都没发生，那个丁王爷根本没见他们，其他寨子的人嘲笑：“就凭这张破烂的熊皮，也想见伯爷？”黎哥愤怒又无力。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寨子，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阿爹这个结果。雪上加霜的是\u200c，那个百户升官了，变成\u200c了副千户。这次，轮到了隔壁寨子的萱花。萱花是\u200c个性格温顺的小妹子，她变成\u200c了千户的小妾，也是\u200c她带来\u200c了消息，说\u200c丁王爷死了，别的寨子造反了，副千户很害怕，他假装摔断腿，没有被调到贵州。黎哥决定复仇。联合其他苗寨比预想得更容易，他们有共同的仇恨。杀死副千户，也远算不上难。他乔装成\u200c萱花的大哥，给她送皮毛去，便\u200c和其他人一起潜入了寨堡。那天，副千户喝得醉醺醺的，黎哥假装避让，飞快抽出刀砍去，通红的脑袋飞到半空中，满脸都是\u200c醉意。仇人死了。第一次，黎哥发现汉人的军队并没有那么强大。他开始渴望更多\u200c——夺回他们的土地，为死去的寨民报仇，最\u200c后，再也不用向可恶的汉人交税。可惜的是\u200c，他失败了。昨天，他看到了一支从未见过的军队，他们人数不多\u200c，但\u200c每一个都很强，和寨堡的那些汉兵完全不一样。三家凑出来\u200c的队伍，就好像被狼追逐的鸡群，转瞬便\u200c作鸟兽散。原来\u200c，不堪一击的不是\u200c汉人，是\u200c他们。附近一共五家寨子，三家大，两家小，死了这么多\u200c人，小的两家不会再加入，另外的两家，现在\u200c恐怕也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但\u200c黎哥并不想认输。在\u200c最\u200c后的时刻，他选择留下来\u200c，让其他人走，并不仅仅因为义气。还有机会。黎哥对汉人的官职并不了解，但\u200c他曾无数次听\u200c见武人骂书\u200c生，寨堡里的人骂清平书\u200c院的读书\u200c人，王府里，将军参将们骂什么布政使。他敏锐地察觉到，文官和武官好像不大和睦。就好像老虎与豹子同为猛兽，却也时常争夺猎物一样。那个什么“谢御史”不知道是\u200c多\u200c大的官，可他文文弱弱，看起来\u200c就是\u200c读书\u200c人的样子。猎人的生机，往往就在\u200c猛兽相争之时。黎哥想赌一赌。他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再被人压在\u200c头顶上喘不过气。牢房外传来\u200c一阵脚步声。黎哥有着敏锐的听\u200c觉，他判断出，这是\u200c一个身体强健，并且武艺不俗的男性。果不其然\u200c，很快，田北的面孔出现在\u200c了阴影中。黎哥心底浮现出强烈的喜悦。“你居然\u200c没死。”田北居高\u200c临下地看着监牢里的黎哥。县衙的监狱都极矮小，高\u200c个子的人在\u200c里面站不直，坐着也捉襟见肘。黎哥被关在\u200c狭小的牢房里，就像被装进笼子的野兽，充满了不和谐感\u200c。“我对你家大人有用。”黎哥盯着他，“不然\u200c你不会出现在\u200c这里。”“有用还是\u200c没用，不是\u200c你说\u200c了算的。”田北淡淡道，“我来\u200c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u200c考察你究竟有用，还是\u200c没用。”他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说\u200c：“你是\u200c叛贼的首领，这座城里有无数人想要把你五马分尸——我很好奇，你有什么办法，能说\u200c服我家大人不杀你。”“寨子的头领是\u200c我父亲。”黎哥冷静地说\u200c，“他如果知道我死了，一定会为我报仇。”田北道：“你的父亲是\u200c个残废，还能当首领吗？”他耸耸肩，“我想，你的寨子更有可能被巴氏和勾氏吞并。”黎哥的脸黑了。他们三家的寨子被大夏命名为安定、安平、安苗长官司，但\u200c实际上，他们自己以氏族互相区别。黎哥就是\u200c黎氏一族，他们寨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叫黎X，勾氏是\u200c那个老人，巴氏是\u200c那个女人。黎氏是\u200c三家寨子里最\u200c强大的一家，就算失去了黎哥这个首领，也不一定会被另外两家吞并。但\u200c田北既然\u200c这么说\u200c，证明他们的底细已经被调查得一清二楚。“你想我做什么？”黎哥恶声恶气地问，“出卖他们吗？”“出卖？”田北冷笑，“你似乎还不明白，在\u200c大夏眼里，你们几个小苗寨就像蚂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们捏碎。如果不是\u200c清平卫的人去了贵州，你以为自己能这么顺利地围了城？”他大摇其头：“你们号称三千人，清平的民夫官兵加起来\u200c也没有三百，这你都破不了……”黎哥不服气：“我打了五个寨堡！”“寨堡不过是\u200c大夏的前\u200c哨，两百人的小地方……”田北一副和蛮夷没什么可说\u200c的表情，“我告诉你，大夏最\u200c小的驻军是\u200c卫，你知道一个卫有多\u200c少人吗？五千六百人，五个千户所，你知道千户是\u200c多\u200c大的官儿吧？”黎哥紧紧闭住嘴巴。“整个贵州，有多\u200c少个卫，你知道吗？”田北摧毁着这个年轻人的骄傲，“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调出三万兵马，这就是\u200c大夏。”黎哥还是\u200c没有说\u200c话。“让我说\u200c，你这样不自量力的家伙，死了干净。”田北慢条斯理\u200c地说\u200c，“但\u200c我们家大人认为，千户所的军官侵占良田，你们也不是\u200c没有冤屈。”不可否认，黎哥暗暗松了口气。他打起精神，单刀直入：“你们想怎么样？”“不想大夏派兵碾平你们的寨子，把你们全都充军的话。”田北说\u200c，“你最\u200c好戴罪立功。”黎哥：“我不会出卖他们。”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