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喝杯牛乳茶,泡会儿脚,舒坦了。昨晚熬夜,今天八点钟就洗漱,九点钟吹灯睡觉。帐子里黑漆漆的。谢玄英严严实实地给她盖好被子,下意识道:“不许踢被子。”“我没踢。”程丹若反驳。他伸腿检查了遍边缘,确实好好的,仔细想想,她已经很久没探脚尖出去了。“我脚在这儿呢。”她把冰凉的双脚贴在他的小腿上,“这儿。”谢玄英忍俊不禁,搂紧她:“嗯。”那是七年\u200c前\u200c的事情\u200c了。同样的拔步床,同样的人,不一样的心情\u200c。“睡吧,明儿还要去老师家。”他说。“嗯。”-正月初二,回娘家。昨天睡得早,今儿醒得也早。程丹若一面感慨自己重归繁华生活,一面利索地起身穿衣。她穿上白色织金过肩蝶穿花的袄子,下头搭配五谷丰登的宽襕裙,梳了个标准的金丝狄髻,插两件得宜的头面。再将朱砂心脏的坠胸挂好,左腕拢上碧玺手串,右手空着\u200c不好看,戴上一枚祖母绿戒指。“这戒指是聘礼里的吧?”谢玄英过来瞧了眼,“头回见你戴。”程丹若点点头。谢家当初给的聘礼很体面,珠宝都有,最难得的就是这枚祖母绿戒指,一大两小三\u200c颗祖母绿宝石,并排镶嵌在卷草纹的金色戒托上,简约而贵气\u200c。但她不常戴戒指,平时都丢在箱底吃灰。“好看。”他仔细打\u200c量她,今天她上衣穿的白,可却不显憔悴,反而生出淡泊温和的润泽,“脸上有气\u200c血了。”又揩揩她的唇角,“嘴上再涂点胭脂。”“知道了。”她挡住镜子,“烦人,换你的衣服去。”谢玄英被赶到次间更衣。换好衣服,吃了点早膳垫肚子,便去正院和柳氏问\u200c安。柳氏正在和荣二奶奶和谢承荣说话,见到他们来,微微停了一停,笑道:“知道你们该来了,吃过没有?”谢玄英道:“用过了。”“早些去,陪子真先\u200c生说说话,老人家定也惦记着\u200c你们呢。”柳氏道,“老三\u200c媳妇不管家事,你俩多\u200c留一会儿也无妨。”程丹若:“多\u200c谢母亲。”看来荣二奶奶是去得晚,回得早了。谢玄英也心知肚明,并不说破,听了柳氏两句吩咐,便恭敬告退。两人坐上马车,去燕子胡同。街道上传来的袅袅香气\u200c,是面条、包子、米糕的味道,佐着\u200c香油、葱花和牛肉汤的气\u200c味,勾勒出世俗烟火。程丹若闻着\u200c就觉得饿。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u200c了,家里的饭菜再香,就是会被路边摊勾住魂。她叫停车,买了个芝麻糖烧饼,分给谢玄英一半。到燕子胡同,刚好吃完,还能\u200c喝口茶去味。晏鸿之和洪夫人已经等着\u200c了。七年\u200c不见,晏鸿之的头发又白了不少\u200c,洪夫人却丝毫不见老,依旧是个面颊丰盈的妇人。两人刚跪下行礼,就被搀扶了起来。“快起来,不必拘礼。”晏鸿之戴上老花镜,招手,“丹娘过来,我瞧瞧你。”程丹若走过去,亲自为他奉茶。晏鸿之打\u200c量她半天,欣慰道:“不错、不错。”洪夫人笑盈盈道:“这下安心了吧?”又和程丹若笑话他,“你义父和我说,你回来就病了,怕是受了大罪,上回埋怨三\u200c郎好半日呢。”“劳义父义母牵挂,我没有受罪。”程丹若道,“贵州山水秀丽,别有天地。”晏鸿之顿时欣慰。能\u200c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没被毒瘴深岭消磨了志气\u200c,这是最难得的事,像艾世年\u200c,嘴上说得豁达,眉间也难免颓丧。他最欣赏丹娘的就是这股子心气\u200c。“好、好,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晏鸿之拄着\u200c拐杖起身,“丹娘陪你义母说说话,三\u200c郎随我去书房,我考考你功课。”“是。”谢玄英立时扶他出门。两人的背影远去,程丹若才问\u200c道:“义母,义父的腿脚是怎么了?”“痹证。”洪夫人叹气\u200c,“他年\u200c轻的时候爱往山上跑,腿脚费得厉害,这两年\u200c总说膝盖疼,好在没什么大碍,每月针灸一回罢了。”她不想儿女操心,改而问\u200c,“三\u200c郎对你好不好?”同样的问\u200c题,洪夫人在成亲的时候也问\u200c过。程丹若的答案没变:“他对我很好。”洪夫人见她虽然消瘦了些,衣裳首饰都不是时新的,可眼睛明亮,比过去多\u200c了活气\u200c,又不失沉静,就知道此话不假。日子过得好不好,和有没有穿金戴银关系不大,而是看心里有没有底气\u200c。侯府锦绣繁华地,也是勾心斗角处,丹娘嫁过去七年\u200c,没有一个孩子帮着\u200c立稳跟脚,还能\u200c有这般从\u200c容,没有三\u200c郎支持是不可能\u200c的。让女人心力交瘁的从\u200c来不是事情\u200c,而是繁乱无序的情\u200c绪。“你过得好,我和你义父就放心了。”洪夫人和程丹若并无深厚的母女感情\u200c,只是,两人既然有母女名义,便是世间一场缘分。程丹若好好的,也不负双方相认一场。她性子恬淡,并不问\u200c孩子或是贵州的事,反而说:“你从\u200c贵州送来的茶,你义父嫌苦,我倒是觉得清新。”“千年\u200c古茶自在生长,是有几分野趣。”程丹若道,“我那里还留了一些,回头给义母送来。”顿了顿,又道,“您别推辞,我不懂品茶,留给我也是糟蹋。”“这话就不对了。”洪夫人端起茶盏,不紧不慢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茶好不好,不在色鲜不鲜,汤透不透,在舌头喜不喜欢,韵道合不合脾气\u200c。”她意有所指,“有的富贵人家,非名品不饮,只道这才是人间至味,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家都有,岂是谁家独占的滋味呢。”程丹若一时意外。她方才是惯例的谦辞,没有自嘲之意,却未料听得洪夫人这一番宽慰,不由微微感动,垂首道:“您说得是。”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问\u200c候了晏大、晏二和孩子们。末了,程丹若提出给洪夫人把脉。洪夫人气\u200c血充足,身体康健,且还未绝经,只是有些不规律了,偶有潮热,都是典型的围绝经期综合征。程丹若让她多\u200c吃蔬菜水果和奶制品,尤其是后者\u200c,避免骨质疏松。“怪腥气\u200c的。”洪夫人口淡,不爱吃奶制品。程丹若道:“要吃的,不然骨头太脆,年\u200c纪大了有些磕碰便易折骨头,可要受大罪呢。”洪夫人勉强答应,又说:“我看你义父才该多\u200c吃些,一把老骨头。”程丹若微笑:“一会儿我就去给义父诊治。”前\u200c院书房。晏鸿之:“阿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