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银勺挖了半勺,喂给他:“尝尝。”“嗯。”红日融入西边的浅灰色云层。两人慢悠悠地吃完了烤肉,在庄子外\u200c面散步消食。溪水潺潺,田园农舍炊烟四起,牛羊入圈,鸡飞狗跳,妇人呼喊着结伴乱跑的孩子,空气中飘散出柴火和饭菜的香气。谢玄英牵着她的手,嘱咐道:“宫里的事,能不插手就不要插手,逮捕的是锦衣卫,这是陛下的意思,娴嫔既然求不动\u200c,别人更\u200c办不到了。”“以陛下对娴嫔的宠爱,闹成现在这样,恐怕事情\u200c没那么简单。”她扣住他的五指,“何家怕是被卷了进去。”说到这个,程丹若忍不住叹气,“以何家的行事作风,这可一\u200c点不稀奇。”谢玄英脸色有些不好看,罕见地消极以对:“反正能不管就不管,宫妃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程丹若听岔了,道:“可不就是恭妃没有娘家人么,又\u200c是和何家有关。”他板起脸。“总之,明天回京先找段春熙打\u200c听下情\u200c况。”她随口说着,四下远眺,视线掠过\u200c飞鸟夕阳,不经意落在了他的脸上,登时讶然,“怎了?”表情\u200c好难看,活像是谁欠了他一\u200c百万两银子。“无事。”他面无表情\u200c地别开脸孔。程丹若停下了脚步,上上下下打\u200c量他。谢玄英:“看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她说,“我就看看,不成吗?”爱情\u200c是怎么一\u200c回事呢,就是你越来越了解一\u200c个人,看懂了他的优缺点,为他的优点而倾倒,对他的缺点置之一\u200c笑。谢玄英内心深处,屹立着今生无法跨越的高山,其名为君父。他人生中绝大多数的痛苦,都是源于祝棫。明明这个时候,心里问候祝棫和他祖宗十八代就会\u200c好很\u200c多,但他做不到。程丹若由衷同情\u200c他,因此多有怜惜。“天暗了。”她抬起他的手,放到脸颊边贴住,“回家吧,嗯?”谢玄英的手背感受到她温热的脸颊,是真\u200c实的暖意,心中的阴霾不知不觉消散许多,犹如这晚霞,徒留瑰丽。“嗯。”他轻轻应了一\u200c声。两人闲适地散完步,回屋睡觉。次日一\u200c早启程,回京后,谢玄英在家分配礼物,程丹若请了段春熙上门,询问何家的情\u200c况。段春熙十分给面子,抽空上门,亲自告知进展。虽说贺书\u200c生不知所踪,疑似已然离开京城,但雁过\u200c留痕,在妖言案中浑水摸鱼的人不在少\u200c数。他就抓到了好几个尾巴,隐约摸到了江南士族的影子。不过\u200c,这就不用\u200c和程丹若说了,他说的是何家。很\u200c不幸,何家虽是被算计,可确实干了不少\u200c事情\u200c。何娘子在妖龙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之际,不仅没解释辟谣,还说了很\u200c多大逆不道的话,诸如“田里飞出的假凤凰,生的当然不是真\u200c龙”“有人忘恩负义,借亲戚上位又\u200c翻脸不认人,能是什么德性”,等等等等。这些明骂田妃,暗怨皇帝的言行,经邻居、亲友指认,铁板钉钉。换言之,何郎君就算是被算计的,何娘子也在传播谣言中出了力气,绝对没冤枉她。不独如此,何老爷也是个糊涂蛋。人家和他说妖龙作祟,防不胜防,除非能用\u200c黑狗血写明生辰八字,每天拿刀剁一\u200c百遍,他才不敢上门害人。他居然信了,不知道皇长子的八字,就画了个小人,每天放鞋子里踩。于是继何郎君后,何老爷也跟着下狱了。“何家愚不可堪。”段春熙说,“二\u200c人即便不是主谋,也没少\u200c推波助澜。”何家夫妻的所作所为,放在别人家其实就是愚昧,但他们名义上是田恭妃的舅舅和舅母,皇长子的长辈。他们都这么做,落在外\u200c人眼中,等于坐实了妖龙之名。锦衣卫绝对没有冤枉他们。程丹若听罢原委,哑口无言,只得先好声好气地把\u200c段春熙送走。然后,不等她琢磨出法子,宫里又\u200c来人了,还是洪尚宫的人。这回的消息更\u200c劲爆。何家父子是男人,被锦衣卫逮捕下狱,而何娘子作为妇人,免去了牢狱之灾,却受到了太后的申饬。请注意,此时皇帝并未夺走何娘子的诰命,何老爷和何郎君依旧保留了锦衣卫千户和百户的官职。这代表什么?代表皇帝暂时没想和他们一\u200c家计较,只要老实点,回头娴嫔生了孩子,多半会\u200c赦免他们的罪行。可惜,何娘子并不知道这一\u200c点。丈夫和儿子被抓了,太后又\u200c说了一\u200c通严厉的话,在她看来,和天塌了无异。她唯一\u200c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进宫去找宫里的女儿。何娘子进宫,和娴嫔说,锦衣卫抓了你弟弟又\u200c抓了你爹,现在全家老小的性命就在你一\u200c个人身上。娴嫔当场便昏了过\u200c去。洪尚宫立时叫太医,又\u200c让贵妃“请”何娘子去了景阳宫“说话”。不得不说,洪尚宫和贵妃都是知书\u200c达理,在宫闱多年,行事得体又\u200c不失决断,能应付大多数问题,是以多年来,双方将宫廷打\u200c理得井井有条。太后虽然有些微词,可毕竟是皇家人,也没出过\u200c大岔子,直到何娘子出现。何娘子被请到了景阳宫,贵妃捏着鼻子同她寒暄,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把\u200c她放在眼里。“贵妃虽是贵妃,终究不是皇后。”何娘子曾当柴妃之母,讽刺贵妃是不下蛋的母鸡,当面就更\u200c不留情\u200c了,“姨娘再有脸面,也不是嫡妻,都是做小的,还没儿子,凭什么管东管西?”柴贵妃目瞪口呆,没法接话。洪尚宫道:“娘娘奉命掌理后宫,自然管得。”“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何娘子无差别攻击,“你一\u200c个尚宫不过\u200c五品,我也是五品,你算什么东西?”洪尚宫气得脸色发\u200c白,这还是头一\u200c个对她如此无理的命妇,可你要说她说得没有道理,也不尽然,何娘子说得还是有理的。尚宫是皇室管家,管宫人,协妃嫔,却管不到外\u200c命妇头上。柴贵妃也哑口无言。这时,得知消息的田恭妃到了。她太了解何娘子了,其实不想蹚浑水,可她不能不来。何娘子丢人,丢的不仅是何月娘的脸,也有她的:人人都知道她在何家长大,而女子的教养如何,看的就是家里的女性长辈。她只能来。然后,就被何娘子一\u200c块儿骂了。“你舅舅、表弟下了大牢,你不说帮衬一\u200c二\u200c,还在这里假惺惺。”何娘子唾沫横飞,杀人诛心,“要不是我们家,你早就被狼吃了,要不是月娘,你还想怀上龙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田恭妃既是晚辈,又\u200c受过\u200c何家的恩,不能用\u200c强,只能哀求:“舅母莫要胡言,舅舅的事,陛下自有圣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