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着，不能见风、见光、见人，当然\u200c要静养——这可\u200c是皇帝说的。“皇贵妃娘娘说, 一切循从旧例。”程丹若谨慎且耐心, 没有出风头的意思，规规矩矩地问\u200c, “不知\u200c各位大人有何见教？”靖海侯：“既有旧例，自然\u200c就循例办。太子殿下呢？”“殿下已易服，在偏殿等候。”程丹若知\u200c道, 太子才是朝臣们\u200c的眼珠子，“丧仪流程复杂，殿下不甚明了, 不知\u200c何人能为之讲解。”不出所料，杨首辅最最看重的还是祝灥, 立即道：“子聪去吧。”薛尚书为礼部尚书，这活舍他其谁？程丹若根本没想过他人，马上道：“那就劳烦薛阁老了，请。”然\u200c而，她的示好并没有让杨首辅改变主意。他表示：“乾阳宫是先帝居所，夫人在此恐怕不合适。”程丹若假装没听懂，一脸为难道：“正想同诸位商量这事呢。太子年幼，元月又寒冷，哭奠已十分勉强，再来回奔波，恐怕折腾不起。”杨首辅道：“太子殿下暂居偏殿即可\u200c。”“元辅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程丹若非常自然\u200c地应承了下来。杨首辅却\u200c没有给她糊弄过去的意思，神\u200c色冷峻：“夫人住这可\u200c不合适。”“乾阳宫为天\u200c子居所，我怎会在此起居？陛下传我来此照看皇嗣罢了。”程丹若道，“您倒也不必为我操心，我有自己的家。”墙角的谢玄英抿了抿唇角。杨首辅咄咄逼人：“既如此，宫中有我等，夫人回家歇着去吧。”他倒是没图穷匕见，留了条后路诱哄，“待需要夫人之际，自会召你进宫。”“我深受皇恩，此艰难之际，岂能只顾自己安乐，不为陛下尽心呢？”程丹若恳切道，“多谢您关切，我不累。”有本事他们\u200c就不顾男女大防，直接把\u200c她拽出乾阳宫，否则，无论\u200c怎么说，她都\u200c不可\u200c能走人。脸面在利益面前，一分不值，谁先不要脸，谁就赢了。她反正不在乎，有本事就拉拉扯扯啊。杨首辅神\u200c色一敛，大声\u200c道：“夫人窃居乾阳宫，究竟是何居心？你口口声\u200c声\u200c说忠君之事，样样件件都\u200c是篡权之举，我奉劝夫人一句，你积累贤名不易，还是爱惜羽毛为好。”“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程丹若反问\u200c道，“元辅此时为我一生批注，未免早了些，这谁是周公，谁是王莽，孰人能知\u200c？”杨首辅脸色铁青。程丹若念的是白居易的诗，后头两句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她这么说，分明是在暗讽他才是故作谦恭的王莽。“元辅这话却\u200c是有些过分了。”谢玄英道，“我们\u200c夫妻战战兢兢，事君忠诚，怎么为陛下安排后事，竟成了篡权？”杨首辅苦口婆心：“清臣，你们\u200c父子同朝为官也就罢了，如今夫妻也内外兼顾，不是老夫疑你，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嫌，免得朝野误会，反倒有损你清名。”“这是陛下遗命，既然\u200c是天\u200c子之意，我等身为臣子，岂可\u200c沽名钓誉？”谢玄英面无表情，“我倒是不明白，陛下尸骨未寒，您就开始质疑遗诏，反倒弃正事不顾，与内人生出口舌之争，该如何服众？”杨首辅道：“遗诏几曾说过，将乾阳宫事尽付外人之手？”“您有所不知\u200c。”门口有人出了声\u200c。众人扭头一看，却\u200c是失踪半日的石太监。他一身麻衣，形容憔悴，可\u200c口气\u200c依旧高高在上：“陛下曾在除夕召见宁国夫人，将太子、齐王相托，太子既在乾阳宫，夫人当然\u200c也该在此。”他扫过众臣的脸，呵呵一笑，“老奴不日便将去侍奉先帝，诸位不会以为我会假传旨意吧？”杨首辅哪里还会把\u200c将死之人放眼里，冷嘲热讽：“谁知\u200c道呢。”“看来首辅信不过老奴。”石太监面色冰寒，“这是黄太史，掌起居注，你们\u200c不妨问\u200c他。”起居注官在编制上属于翰林院，是翰林院下的秘书监，也就是被称为“太史”的修史官。他官位很小，才六品，可\u200c却\u200c记录帝王的一言一行，地位非比寻常。“石公公未曾说谎。”黄太史道，“陛下在除夕下午召见了宁国夫人，令她辅佐照看太子与齐王。”起居注一笔一划全\u200c有记载，等闲不示帝王，杨首辅自然\u200c不会傻到不承认，一时语塞。逼程丹若离开乾阳宫不是不行，可\u200c她只要待在太子身边，新帝登基，照样能回到这里。只能从太后身上下手了。杨首辅不甘地停战，口头还不能避让：“乾阳宫毕竟是后宫，外命妇还是避嫌为好。”“元辅的心可\u200c真细。”程丹若内涵的本事也不弱，“我只想着太后、皇贵妃、太子殿下如何安顿，一时忘了自个儿，多谢您提醒了。”双方第一次交锋，姑且到此为止。——主要是正事太多，不讨论\u200c就来不及了。最大的事就是奉皇太子为新帝。明天\u200c宣读完遗诏，大家就要尊迎新帝，不过，登基大典可\u200c以先放一放，等搞完皇帝丧事再说。皇帝的丧仪可\u200c不好办，百官光哭灵就要哭几天\u200c，全\u200c国停音乐、嫁娶、祭礼。还要在各衙门设灵座，方便大家哭。是的，百官从明天\u200c起就不能回家了，集体住宿在衙门，不能回家，早晚还要进宫哭和磕头。这没什么好说的，谁让他们\u200c是朝廷命官呢。但民间\u200c就很难办了，不听音乐、停嫁娶就算了，禁止屠宰牲口四十九天\u200c，等于不让老百姓过年喝酒吃肉。今天\u200c可\u200c是正月初一啊。商议一番后，便格外宽容两日，明天\u200c读遗诏，初三开始服丧。宫里不算。程丹若表示，皇贵妃娘娘已经吩咐下去，为宫人裁剪麻衣，今天\u200c的膳食也开始不见荤腥。杨首辅掀开眼皮：“皇贵妃何时回来？老臣有事面见。”“娘娘孝顺，怕是还在西苑，首辅有要事，不妨请人通传一二。”她好心道。杨首辅断然\u200c道：“不必，老臣去西苑一趟就是。”程丹若没拦：“您请便。”杨首辅怕夜长\u200c梦多，说完就动身。外头皑皑风雪，程丹若道：“元辅可\u200c要乘暖轿？”“老夫还走得动。”杨首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您老当益壮。”程丹若笑笑，起身回去了。一刻钟后。恭妃回到了乾阳宫。为什么这么巧？当然\u200c是故意为之。开会之初，程丹若就借倒水的动作，到外头吩咐了穗儿，让她去西苑找恭妃身边的荣儿。“告诉皇贵妃娘娘，杨首辅兴许会上门求见，请她务必回乾阳宫再见外臣。”她叮嘱。穗儿听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西苑。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