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u200c子大行之后，很快便有人来为朱元璋改换穿着\u200c，其后被礼官牵引着\u200c，往宣室殿继位登基。这\u200c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嗣位之君，又是大将军窦敬中意的人选，两重\u200cbuff加身\u200c，群臣岂敢在此关头\u200c造次？朱元璋端坐在大殿之上\u200c，眼见群臣俯首，山呼万岁，钟鼓之声既起，响彻大殿。傀儡也好，牵线木偶也罢，至少在这\u200c一刻，上\u200c至群臣，下至黎庶，整个天\u200c下尽数匍匐在他的脚下。这\u200c就是天\u200c子啊。刘邦远远望见始皇帝的出行仪仗，都\u200c不由感慨“大丈夫当如是！”的天\u200c子！……新帝登基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u200c不很顺利。不是朱元璋不顺利，而是窦大将军不顺利。没办法，有得必有失嘛。向来每每有新朝建立，官职都\u200c会有所\u200c变更，譬如三公\u200c，前朝便是“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本朝却是“太尉、司徒、司空”。又因为本朝惯例，三公\u200c多为高官德邵之人的加官，实际上\u200c并不可开府建牙，只是声望极高，堪为士林表率。窦大将军本人身\u200c兼太尉之职，但\u200c是因为“大将军”职权更重\u200c，故而时人并不以太尉称呼，与\u200c他并为三公\u200c的就是司徒石筠、司空耿彰，真要论起名望来，后两者要胜过窦敬太多。司徒石筠是当代\u200c士林领袖，儒学嫡系传人，他甚至曾经\u200c保全过大行天\u200c子，堪称是当代\u200c圣人一般的人物。荒帝在位之时，行径残暴，群臣时有劝谏，荒帝不听，在太液池举行宫宴时，甚至下令将年幼的大行天\u200c子——那时候他还是亲王——投入水中淹死，大笑着\u200c对群臣说“有忠耿之人，可来救我家子”。然后下令近侍将在水中挣扎浮起来大行皇帝按下去。群臣变色，没有人敢近前，只有石筠离席往太液池去。荒帝见状勃然大怒，执起扈从士卒手中的木棍，上\u200c前去将石筠打倒在地，砸断了他的腿，石筠头\u200c破血流，仍旧挣扎着\u200c爬向太液池。荒帝为之触动，到底敬畏于石筠的声望，终于还是赦免了他们。有荒帝旧例在此，窦敬虽为大将军，权倾朝野，却也难免有些\u200c惧怕石筠。因为他知道，这\u200c老头\u200c的确不怕死。人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荒帝乃是荒淫无道之君，尚且不曾杀此大贤，如今他为人臣，怎么好因为石筠辞官而对海内名士痛下杀手？窦敬只能\u200c忍了下来。只是彼时他如何也没想到，抓马的事情还在后边。司徒石筠辞官的消息传出之后，司空耿彰也辞官了！直接让人把官帽跟官府送到了窦大将军府上\u200c。窦敬：马德，又一个老六！但\u200c是又实在没办法。因为这\u200c个年近七旬的司空耿彰，在某种程度上\u200c比司徒石筠还要难缠。能\u200c坐上\u200c三公\u200c之位，其人品与\u200c才干必然是得到群臣公\u200c认的，就冲着\u200c这\u200c一点，窦敬就不能\u200c杀他。此外，还要很重\u200c要的一点——他姓耿。三大反正功臣之一的光禄勋耿戎也姓耿。只是不是耿彰要上\u200c赶着\u200c贴光禄勋耿戎，而是耿戎要上\u200c赶着\u200c贴司空耿彰。因为司空耿彰是耿戎的爹。关系不太好的爹，那也是爹！当年窦敬、潘晦、耿戎等人起事的时候，首先在地方发难，率军冲击长安，那时候耿戎的爹耿彰还在京都\u200c荒帝眼皮子底下。荒帝之所\u200c以被称为荒帝，显然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听说耿彰的儿子便是叛军首领之一，马上\u200c叫人锁拿了耿彰严刑拷打。“你的儿子在外率军造反，你就没什么想跟朕解释的吗？！”耿彰虽受了刑，浑身\u200c上\u200c下血迹斑斑，神\u200c色倒很从容：“他连亲爹都\u200c抛诸脑后了，怎么能\u200c指望他向陛下效忠？”荒帝听得大笑，居然没有杀他。待到长安城破之后，耿戎第一时间\u200c去向父亲谢罪，耿彰并不曾因此责备他，父子之情如故，直到耿戎作\u200c为反正功臣显赫于朝堂之上\u200c。彼时反正功臣有意招揽人心，耿戎更加不会亏待亲生父亲，一边为其加官进爵，一边以天\u200c子的名义厚赐财物，耿彰全都\u200c推辞掉了，仍旧与\u200c从前一样，乘坐牛车，不食珍馐，安贫乐道。耿彰出行的时候，远远看见儿子耿戎显赫异常的车驾，便赶忙叫人避开，偶然有一次遇见，便毫不客气道：“我平生最不喜欢见高官显贵，不幸的是居然遇见了你！”士林闻之，纷纷说：“茂公\u200c非不愿见显贵之人，是觉彼辈怏怏，非少主之臣也！”由是声望日盛。窦敬作\u200c为权臣，整个长安的动静都\u200c能\u200c知道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耿家父子之间\u200c的龃龉，可若是觉得因此就可以对耿彰做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向来只有爹不认儿子，哪有儿子不认爹的。他要是敢对耿彰做点什么，耿戎必须要还以颜色，否则天\u200c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u200c淹死他！窦敬刚在宫里遇见一个老六，出宫又碰见老六上\u200c门踢馆，心里边的滋味甭提有多郁卒了。石筠那边窦敬是不想碰钉子了，故而便只是走动关系，厚赠重\u200c礼，委托耿彰的友人袁纲前去说和。要辞官也等过一段时间\u200c再辞，新帝刚刚登基，三公\u200c就有两个辞职，叫天\u200c下人看着\u200c，成什么样子嘛！……袁纲到耿家去的时候，耿彰正挽着\u200c衣袖在院子里翻地，见他来了，头\u200c也没抬的招呼道：“想喝茶自己倒。”袁纲哈哈笑了两声，自己去一旁石桌处落座，自行斟了杯茶：“茂和。”他称呼耿彰的字：“你此时辞官，有意要跟石公\u200c一较高下吗？”耿彰举起衣袖来擦了擦额头\u200c的汗，到石桌前落座：“我年近七旬，还有什么好争强好胜的呢？相反，是你身\u200c为他的旧时同窗，一直想跟他一较高下吧？”袁纲脸上\u200c笑意微敛，却道：“怎么会？”略顿了顿，又道：“圣人说穷则独善其身\u200c，达则兼济天\u200c下，茂和难道要为了赌一口气而荒废朝务吗？”耿彰笑了，不答反问：“元凯，你可知道在我眼里，你同石筠孰高孰低？”袁纲微微皱眉，却还是摇头\u200c：“愿闻其详？”耿彰遂道：“你的才干不如他，唇舌不如他，刚烈更不如他，你只有一样胜过他。”袁纲下意识追问道：“哪一样？”耿彰慢腾腾道：“你有一个我这\u200c样几乎比拟圣人的友人，石筠没有。”袁纲：“……”袁纲：栓Q，有被鼓励到！耿彰没有给他继续言语的机会，伸手执起他面前茶盏，将杯中残茶泼尽：“从今以后，你再没有我这\u200c样几乎比拟圣人的友人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