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之于周庶人有同舟共济之情，有共度时艰之恩，周庶人是小周王的父亲，这一炷香，是为\u200c人子的孝道，她受得起。这之后的日子，也就仍旧如从前一样慢悠悠的过。小周王逐渐大了，皇爷指了师傅给他\u200c开蒙，周王妃料理着\u200c府里诸多事情，得了空就去跟几个\u200c妯娌聚一聚，偶尔也会从皇后处知道周庶人的近况。他\u200c倒真是在云南扎下根了，日子也算是过得有声有色。只是听说，他\u200c再也没有纳妾，从京师出发的时候，身边只有杏娘一个\u200c妾侍，到了云南之后也是如此，而\u200c待到杏娘亡故几年之后，也依旧如此。好像杏娘的离开，也带走\u200c了他\u200c对于女\u200c人的所\u200c有兴趣一样。这话周王妃听过，也只是笑笑，浑然不以为\u200c意。太子妃叹口气，说皇爷的意思是叫再送两个\u200c人过去，周庶人一个\u200c大男人，身边没个\u200c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行？周王妃只管听，也不做声。果不其然，紧接着\u200c就听太子妃继续说，不过这话被太子给否了。周庶人身边要真是缺那么个\u200c人，沐英难道不会见机行事？京师前往云南路途遥遥，即便真的送美\u200c人过去，说不得半路就香消玉殒了，还不如让沐英在云南选人来的实际呢。皇爷听完，因着\u200c爱惜儿子，倒真是悄悄给沐英下了密旨。之后之后如何，周王妃便不得而\u200c知了。因为\u200c不在乎，所\u200c以不关心。小周王一日日的长大，她这个\u200c母亲要做的事情也多了，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怀远在天边的人呢。直到周庶人料理完云南的事情，带着\u200c十几车的草木标本和书籍，长途跋涉，重归故土。再度回到京师，周庶人自\u200c然先要去拜见父母兄长，而\u200c待到出宫之后，免不得又要往周王府去走\u200c一遭。原配夫妻经年再见，彼此都\u200c觉得陌生了。周王府看着\u200c面前几乎像是变了一个\u200c人的丈夫，迟疑着\u200c没有做声。反倒是周庶人先行开口：“这些年在云南，一直都\u200c没有回来，期间虽然也写\u200c过信，但有些话终究还是当面说来的更好一些。”他\u200c躬下身去，向周王妃作\u200c揖请罪：“当初在宫里，是我昏了头，对不住你，这些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亏欠你良多。”周王妃心绪复杂至极，却也没说“没关系”，嘴唇动\u200c了动\u200c，终于说了句：“都\u200c过去了。”周庶人又低声道：“还有一事要多谢你，我听说，你专程给杏娘做了道场……”周王妃道：“也是可怜人。”周庶人没有作\u200c声，只是神色黯然。周王妃便咳了一声，又问：“可带了杏娘的棺椁北上？”周庶人温声道：“她临终前说，更喜欢云南。”周王妃轻轻“噢”了一声。曾经同床共枕的结发夫妻，这时候却如同陌生人。周庶人自\u200c觉氛围尴尬，遂迅速道：“父皇迟疑着\u200c该当如何安置我才好，我倒觉得如今这样就很不坏，我在上书房见了大郎，你把他\u200c教导的很好，想来日后，他\u200c会是个\u200c比我好得多的周王……”“至于我，”他\u200c站起身来，轻笑道：“还是医书典籍更加适合吧。”周庶人向她道：“把南院收拾出来吧，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都\u200c安置过去，那边地方大，也僻静，日后免不得有太医时常过来与我议事。”这样也正合周王妃心意，她含笑应了：“好。”……皇帝早先登基之初，仍然有着\u200c效仿周朝封建旧制的想法\u200c，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却自\u200c己打消了这个\u200c念头，因而\u200c除去北方边境不宁时燕王被派遣出征，其余诸王都\u200c留于京师，浑然没有就藩的意思了。再等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乃至于太子驾崩，皇太孙登基之后的几十年里，本朝都\u200c未有外封亲王之事。与之相应的，周庶人当然也就没有离京了。他\u200c死之后，史官对于他\u200c的定位有些为\u200c难。这位太祖皇帝的第五子一生功绩赫赫，极得民\u200c心，要是不得一个\u200c美\u200c谥，别说周王一系，天下百姓只怕也不会放过他\u200c！可是这么着\u200c问题就来了——这位爷的王爵是被太祖皇帝废黜掉的，之后便是庶人身份，直到辞世，此时盖棺定论，又该当如何？这史官壮着\u200c胆子去问上司，迎头就被啐了一口：“你是不是傻？那是周王的父亲，他\u200c要不是周王，不就相当于否定了周王世系？！此事自\u200c然有天子操持，何须我等挂心！”果不其然，很快皇帝便降下旨意，复周庶人为\u200c周王，并赐谥号为\u200c“文”。周文王——这可是顶尖的美\u200c谥了！且又有向西周文王致敬之意。朝中官员并不曾对这谥号提出异议，毕竟周王是凭借实打实的功绩得到的这个\u200c谥号。而\u200c此时此刻，周王府内，从前的小周王、如今的周王却是跪在母亲面前，涕泪涟涟：“娘，真的要按照父王所\u200c言——”周王太妃上了年纪，发间却没有多少银丝，看起来宛若四十妇人。此刻儿子发问，她平和以对：“你不是已经答应你父亲了吗？为\u200c人儿息，怎么能言而\u200c无信？”人到中年的周王泣不成声，面有踌躇：“可是父王说的，实在是太过……”已故的周王留下遗言，不愿葬入皇陵，而\u200c是要求儿子将自\u200c己的尸身烧掉，骨灰沿着\u200c京师至云南一线撒开。在周王听来，这跟挫骨扬灰，曝尸荒野有什么区别？！偏生这是父亲的遗愿，父亲又在病床前得到了当今天子的点头首肯！周王作\u200c为\u200c人子，实在不太能接受如此处置父亲的后事，甚至于他\u200c心里边隐隐的在为\u200c母亲抱不平。周庶人被发配云南的时候，他\u200c年纪还很小，对于父亲并没有多少印象，之后周庶人还京，父子二人虽然也时常相见，但错过的终究已经错过了。相较于父亲，他\u200c自\u200c然更加偏向于陪伴自\u200c己长大的母亲。对于当年夫妻二人之间的龃龉，周王太妃也好，周庶人也罢，都\u200c没有隐瞒儿子的意思，故而\u200c周王此时心中难免存了更深的一层疑窦。父王是不是不想跟母亲合葬，而\u200c是惦念着\u200c当年陪他\u200c一起南下，后来死在云南的那个\u200c妾侍，所\u200c以才会有这么荒唐的决定？可如此一来，娘不就太委屈了吗？！周王太妃见状，反倒笑了，摸着\u200c儿子的头顶，悠悠道：“你有这份孝心，娘也就知足了。”又说：“不过，你又怎么知道，我百年之后，就愿意跟你爹合葬？”周王错愕抬头。却见周王太妃脸上带笑，神情柔和：“回头想想，我这一辈子，只觉得有你这孩子很好，又与几个\u200c妯娌投契。若有来生，能叫我们\u200c几个\u200c投胎成一家姐妹，那才好呢，至于你父亲……还是算了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