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想过要退。那天他穿上了花了三个月兼职的薪水买来的一身全新的春装,风衣配小皮靴,还去理发店吹了头发,跟表白那天的配置完全不同。但当他走进那间西餐厅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奢华香风和暖意却让他心脏一跳,一种瑟缩与畏惧还是从他的骨头缝里渗出来,他一瞬间就意识到,哪怕他穿着一身新衣,和这里的人还是不一样。这里的服务生都比他要精致挺拔。然后他看到窗边的玉求瑕,在笑着朝他招手。他坐到玉求瑕对面,还没坐稳,玉求瑕就对带着他过来的服务生说:“快上菜吧,饿死我了。”服务生扯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脸:“好的。”等服务生一走,方思弄立马着急道:“抱歉,我来晚了。”玉求瑕看向墙上的古董挂钟,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故作疑惑地说:“你没来晚,是我早到了。你怎么上来就道歉?”“不是,我……”方思弄有点局促,“我让你等饿了。”玉求瑕还是那样看着他:“饿是因为我没吃午饭,跟你有什么关系?”方思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玉求瑕笑意盈盈,话锋一转道:“你今天很好看。”“谢谢……”方思弄受宠若惊,嘴唇开合了几下,却没能说出什么能让人开心的机灵话来,最后只能放弃似的嘟囔道,“你才好看吧……”玉求瑕在西餐厅幽微的灯光下像一团美丽迷离的幻影,让他甚至都有点不敢直视。菜很快就上来了,先上来的是头盘鲜虾沙拉,小小一口,味道不错,但是冷冰冰的,方思弄想着玉求瑕还饿着肚子,可能不会想吃这个,可为了不闹出笑话,他什么也没说,默默用前一天晚上在网上学来的餐桌礼仪,拿起桌上那一排餐具中最外侧的一把,把沙拉吃了。好在热乎乎的浓汤很快就上来了,还配有一片烤干酪的法式面包片。在这个令人局促的环境中,方思弄本来就不太会说话的脑子更不会转了,一直在低眉顺眼地默默喝汤。一边喝一边觉得泄气,心说明明是自己在追人家,追到了却连一句漂亮话也说不出来,又无聊又无趣,可怎么办啊?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喝得碗要见底,玉求瑕忽然在他对面笑道:“你怎么坐得这么直?不累?”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玉求瑕,发现玉求瑕的背也很直,但不知道哪里不一样,整个人却显得更舒展从容。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肩膀,略显窘迫地说:“我在网上学的,用餐礼仪……”“‘礼仪’都是贵族制定的,为的就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目的是区分阶级。”玉求瑕嗤笑道,“他们的礼服里还有鲸鱼骨呢。”停顿了一下,下一句是,“可你不是贵族。”方思弄的勺子掉进浓汤里,发出一声脆响。“我也不是。”玉求瑕接着说,然后抽出旁边的餐巾,在手上慢条斯理地裹了两圈,“我们只是一对年轻的恋人而已。”玉求瑕一边朝他笑,一边伸手过来,用餐巾擦了擦他的鼻梁和脸颊,低沉华丽的嗓音仍带着笑意:“放轻松一点。”说完,顺势拿走了他餐盘里的法式面包,又问他:“我还饿,介意么?”方思弄下意识摇头,然后眼睁睁看着玉求瑕把他咬过一口的面包塞进了嘴里。“方思弄!”他好像听到玉求瑕在叫他。可是……怎么会呢?玉求瑕不是……坐在他对面吗?“方思弄。”仍是玉求瑕的声音,好冷,肯定生气了。诶?奇怪,他怎么会知道玉求瑕生气是什么声音?下一刻,世界开始摇晃,西餐厅的灯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越来越亮越来越动荡……他好像遭遇了一场地震,天旋地转,一切都支离破碎,然后世界变成了白茫茫,还在摇。最后,这片白茫茫中终于出现了一张脸,一开始比较模糊,但渐渐清晰了。是玉求瑕。“方思弄。”这个玉求瑕在冷冷叫他的名字,“不要吃了。”他如同被人从百米高空狠狠摔回地面,忽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还在那座怪物横行的未来建筑的宴会厅里,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是丰盛的晚餐。他看到了他面前的晚餐,杯盘狼藉,每道菜都被吃得很干净。——是谁吃的?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扳了过去,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食物的汁水和油光,正被另一只雪白的手捏着手腕握着。在它们后面,是玉求瑕的脸,面无表情,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每当玉求瑕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最恐怖了……这时,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是我吃的吗?——可我刚刚明明没有一点胃口的啊……“方思弄。”玉求瑕又在叫他,这次声音和口型对得上了,“看着我。”方思弄眨了眨眼睛,与他对视。四目相对,过了不知道多久,玉求瑕扯过桌上的餐巾,先擦了他的脸,说了一声“没事了”,又要低头擦他的手。离开了玉求瑕的视线,他的目光也下意识散开了,然后发现一桌人都在看着他,表情都可称惊恐。他下意识坐正,想要挣开被抓住的手,挣动间扯到了下午自己掐出来的伤口,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玉求瑕正在擦他另一只手,察觉不对,拎起他受伤的手掰开一看,掌心三个新鲜的血口子,一看就是指甲掐的,又抬起眼看他,眼神像两把冰刀:“怎么弄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