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处理还有很多,贯穿了整部电影。对此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理解,有的人可能会理解为旧情难忘,方思弄却感觉到一种飘忽的不寒而栗。“你把他拍得很美。”电影中途傅和正朝他倾斜,低声说道,“你的镜头很奇妙。别人说导演是观众的眼睛,而你,是我的眼睛,看到了我没有设想过的美。”方思弄注视着屏幕中的蒲天白,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把蒲天白拍得很美,那是一种很寥落的美,镜头仿佛一直笼罩着一层蓝绿色的滤镜,弥漫着化不开的愁绪。在蒙太奇和精妙配乐的加持下、与现实不相符的诡异参差,那些频频闪回,透出一种预言般的神秘。他也低声说:“我没有想到……您会看到这些片段。”他的习惯是随手拍摄,哪怕是工作设备里也有很多随手拍下的片段,那段时间他被“戏剧世界”困扰,对蒲天白心存愧疚,不知不觉就将过多的镜头对准他,拍下了很多蒲天白在片场的生活片段。也是因为这个习惯,他提交工作视频之前会整理出一个新文件夹,把工作要求的部分重新归档交上去,那些随手拍下来的则自己带走储存。这些乱拍蒲天白的片段他当然没有提交上去,不过当时离开剧组的时候他状态太差,可能忘记带走底片,也没有在工作设备里删除。“我早就看到了,所以我让你放手拍。”傅和正摆摆手,又看回屏幕,此时屏幕中是蒲天白脸部的一个特写,他平静地盯着镜头十数秒,双眼黑白分明、欲说还休。“发现了吗?”傅和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你用一种很慈悲的目光在注视他。”“这太美妙了,我注意到之后,完全割舍不下。”方思弄:“不惜改变了整个电影的基调。”“没错,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傅和正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我相信,它现在是最好的。”随着剧情发展,方思弄发现了越来越多不同,再次震惊于傅和正的导演功力,有太多是他可以学习的。有了蒲天白这个“幽灵”在,女主的整个生命线都发生了改变,不是说她经历的事件,而是对待这些经历的方式。她从一个对竹马的死怀有悲伤,但还是怀揣着梦想走入新时代,最终清醒过来通过出走找回自我的“抛物线”式人生,转向了一种始终与孤独为伴、迷失又疏离的人生。她好像也成为了空中飘荡的一缕幽魂,在注视着自己,她已经勘破了人生的痛苦与虚无,不管她肉/体再怎样哭哭笑笑,她的这部分灵魂都抽身世外、无动于衷。所以之后的沉沦时刻她都是清醒的,是自愿的。她年纪一把了,会看不透一个存心接近她的美丽的年轻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吗?她是自愿的,她不在乎了,她放弃了自己,清醒地沉沦了。她的人生,在看到在他们跳过舞的那片雪地上的竹马的尸体时,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冬天,就已经静止了。最后一幕,是在阳光弥漫的洋房中,她教年轻的女孩跳舞,跳半个世纪以前她和蒲天白跳过的那支舞,过往的画面飞速闪回,最后停留在老人与女孩相握的手上,如同完成一场交接。但交接的是希望,还是悲剧的命运,仁者见仁。演职人员表弹出,观影厅掌声雷动。“小方,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这部电影。”傅和正向方思弄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久久没有放开,而是郑重地说,“谢谢你。”之后才上台去致谢、演讲、开讨论会。讨论会结束之后是社交时间,方思弄习惯性地退到阴影中,很快就被蒲天白找到了。观看了这场电影的所有人几乎都能意识到,这个演员要火了,应该不少人想找他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溜到这里,还没被什么人发现的。而在阴影的保护中,他张口就是:“哥,谢谢你。”这句话是真情实感的,没有方思弄,他这个角色就是个设定平平无奇的白月光,虽然傅和正的白月光可能好于其他白月光,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能让这个角色浓墨重彩地留在电影史上。虽然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但所有人都知道,它会发生。“别这么说,无论我做了什么……”方思弄却如鲠在喉,猛然偏转视线,“我依然觉得很对不起你。”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是自己和玉求瑕拖累了蒲天白。蒲天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先申明不是为了安慰你啊——关于‘世界’的事,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也会想,如果那天,我不去找你就好了,你可能一觉就睡到晚上了,我们可能都不会被卷进去——你怪我吗?”方思弄摇头:“没有。”他确实没有,因为在他的概念里,他与玉求瑕始终是一体的,玉求瑕被卷进去了,他怎么也不可能独善其身。蒲天白说:“那我也没有。”“这不一样……”蒲天白打断:“我刚刚就说了,不是为了安慰你,我是真这样觉得……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我说不清楚,很难形容、很玄……就是、就是——我现在越来越感觉,这是我的命运。”蒲天白的眼睛很认真,在阴影中依然黑白分明,跟方思弄记忆中的、大学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现在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他看向红幕舞台上的大屏幕,黑底白字,演职人员表还在滚动,“作品的生命比我的要长。作为一个演员,我很幸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