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看了一眼,转身就蹲在这里玩树枝。“嗯。”徐鹤雪出来之前已经裹好了长巾,展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冷淡而沉静。青穹一下望向他,有点愣了。像是没有料到徐鹤雪的坦荡。但是青穹转念一想,好像徐鹤雪从来也没有在他面前掩藏过什么,他一直如此坦荡,唯有在面对倪素时,才会那样克制而谨慎。“倪公子!”段嵘领着兵士匆匆赶来,看见他便唤了一声。天色还没有亮透,徐鹤雪手中也没有倪素点的灯,他循声转身,却看不太清段嵘的五官。“天驹山失陷了!”段嵘喘着气跑过来。“那条铁索,断了吗?”徐鹤雪并不意外,按照耶律真以人命堆砌的办法,他拿下天驹山,是迟早的事情。“已经弄断了,但我们此番,好歹是还是接回了一些将士,还有从泽州过来的人!”段嵘说道。此前石摩奴佯攻天驹山之时,魏德昌便及时将天驹山通往雍州城后方的铁索切断,石摩奴负伤撤军后,他们才又将那铁索重新修好。只是到如今,还是不得不断了那条路。“泽州过来的人?”徐鹤雪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临近,有人在唤“周大人”,他不由朝段嵘身后不远处看去。一道玄黑的影子,轮廓他并看不清楚。灰暗的天色底下,毡棚里忽然有人掀帘,周挺下意识地看去,那是一个女子,身着紫白衫裙,一根白玉簪挽发。他瞳孔微缩。那是——倪素?周挺看见她慌张地张望一下,随即目光一定,几步走近一个人。那是一个身姿挺拔颀长的年轻男人。长巾遮面,一身衣袍雪白,却沾着斑驳血迹,清晨的寒风吹得他衣袂拂动。那衣料,他也曾亲眼见过。“是夤夜司副使,”段嵘转过头,正好看见停在不远处的周挺,“便是那位,周挺,周大人。”第95章 江城子(四)“倪姑娘, 你与那个周副使,认识吗?”青穹一边看着炉火,一边问道。倪素已退了热, 此时又在忙着为受伤的兵士换药包扎,“我在云京伸冤时, 这位小周大人曾为我兄长的案子奔走。”她实在没有料到,有朝一日,她会在这偏远的雍州再遇周挺。如今, 他好像已从夤夜司的副尉,升任为夤夜司副使大人了。胡人又来攻城, 谁也顾不上叙旧, 倪素只朝他作揖, 随即周挺便跟着段嵘匆匆上了城楼。徐鹤雪叮嘱她记得服药, 亦不作停留,提上她给的琉璃灯,便去守城。“哦……”青穹看她忙得紧, 有很多话也都吞咽下去,不作声了。这是守城第七日,攻下天驹山的胡人士气大涨, 再来攻雍州城便更加勇猛, 守城军伤亡剧增,倪素与田医工他们尽力救治, 却依旧免不了要眼睁睁地看着伤重者在剧烈的痛苦中死去。在此处帮忙的男人们才将死去的兵士们抬出,又有人抬着浑身是血, 大声呼痛的兵士们进来。倪素看见一个兵士被木刺扎伤了左眼, 他疼得打滚,几人都将他按不住, 她一看那血淋淋的窟窿,几乎打了一个寒颤。“倪小娘子,这个我来治,你先歇息片刻吧!”田医工看见倪素一双手都是血,满额都是汗,便对她说道。“我帮您。”倪素摇了摇头,在青穹端来的盆中净了手,便上去给田医工做帮手。城墙上战况激烈,入夜时分胡人才暂缓攻势,秦继勋派出派出一队骑兵作胡人打扮,趁夜混入胡人军队中焚毁胡人粮草。临近子时,众人立在城墙之上朝远处望去,一簇簇烧灼的火光很快陨灭,五百骑兵,无一人归来。历经多日战火摧残的城墙上土灰都混着血,杨天哲将铁胄摘下,脸色十分沉重,“秦将军,若再等不到援军,我们……”“妈的!”那五百骑兵中亦有魏家军中的儿郎,魏德昌喉间哽塞,唇焦口燥,“该死的谭广闻!若不是他非要等官家敕令抵达鉴池府才肯发兵,我们何至于如此!”大齐止战期间,只有如雍州城这般,由敌国先行挑起战火,秦继勋才可举兵御敌,若非此种境况,州府兵马的调动,无官家敕令便不得妄动。否则,将有被朝廷问罪之风险。“他谭广闻不过是不想担责罢了!”沈同川的官服都被火星子烧了好几个洞,他脸上也沾着黑灰,“我们大齐这样的文臣武将还少吗!这些求稳苟安之辈,我往鉴池府发了多少封文书,他谭广闻理会吗!”“我离开泽州时,官家的敕令还没有到,但算日子,敕令送到谭广闻手中也就在那几日之间,想来,鉴池府与泽州的兵马应该已经在赶来雍州的路上,再有三日,应该可以到。”几乎是在韩清的密令送到周挺手中时,他便立即动身,与几十名夤夜司亲从官不分昼夜地赶路。他们轻装简行,比带着辎重的大军行进速度要快得多。“若等咱们的箭矢耗尽,伤亡再增,这城,还如何守?”杨天哲叹了口气。“城门不破,坚守城门,城门若破,亦不算输,”徐鹤雪侧过脸来,一双眼毫无神采,“一街一巷,皆是战场,若赶不走胡人,也要困死他们。”魏德昌闻言,几乎精神一震,他虽受了伤,正由医工替他包扎,开口嗓音却依旧洪亮,“倪公子说的对!当年苗天宁苗统制守城,城破,亦能将耶律真赶出城去,我们为何不能!何况如今,城门还未破!”“倪公子?”周挺看着那个人,长巾遮掩了他的面容,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细看之下,竟漆黑空洞,不见神光。“周大人有所不知,倪公子在此有些日子了,他一直与我们合力抗敌。”沈同川向他介绍道。秦继勋也道,“倪公子是我请来的幕僚。”周挺见他们对待此人的态度,又思及这一日御敌下来,此人临危不乱,便知其不一般,“公子的眼睛?”“我患有雀目,夜间不得视物。”徐鹤雪淡声道。“周大人你不知道,我等之前重创石摩奴,便是这位倪公子出的奇招,如今咱们守城,他虽患雀目,可夜里杀胡人却也不含糊!”魏德昌逮着机会,便打开话匣子,“要说我老魏除了我义兄,也没服过什么人,但他……”“魏统领。”徐鹤雪打断他。“啊?”“你看见我的灯了吗?”灯?什么灯?魏德昌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沈同川往四周望了望,倏尔盯住后方一处角落,“这儿呢!”周挺看着沈同川将一盏琉璃灯提来,那灯盏之中,蜡烛早已燃尽。徐鹤雪伸出一只手,握住琉璃灯的提竿,他轻轻颔首,“多谢。”“耶律真的军中已有瘟疫肆虐,他着急,便会出错,我们尚有喘息之机,便先不要作颓丧之态,明日一战,重在以火攻,投石,重创他们的攻城器械,如此,亦可暂缓他们的攻城速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