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广闻的罪书在前,在雍州的监军韩清韩大人与秦继勋将军,魏德昌统领,他们都亲耳听见谭广闻招认,吴岱轻信丹丘日黎亲王,以为丹丘要偷袭鉴池府,时任雍州知州的杨鸣依附于南康王,而吴岱更是暗中与南康王勾结,令杨鸣夺了雍州军统制苗天宁的令牌,私自调兵增援鉴池府。”倪素只觉得自己一呼一吸都是痛的,她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可这消息是假的,丹丘没有攻打鉴池府,却偷袭了兵力空虚的雍州……”鲁国公心中骇然,他一下站起身,“你住口!”这个女子如何会知道这些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由你在此信口胡说!”“她没有胡言。”周挺走入正堂,“谭广闻当日认罪时,我就在侧,他亲口说过,当时支援鉴池府的,除了那一半雍州军以外,还有他。”“当时,蒙脱以青崖州徐氏满门性命相要挟,要玉节大将军投敌,而玉节大将军将计就计,下令兵分三路在牧神山围困蒙脱,其时,吴岱却催促谭广闻增兵鉴池府,杜琮更是假传军令,让他先去鉴池府,再赶赴龙岩。”“可谭广闻并不熟悉龙岩地形,他迷了路,致使三万靖安军在牧神山与五万胡人同归于尽。”“彼时在辇池的葛让葛大人,从头至尾都没有收到军令,而这个拦截大将军军令的人,便是三司使潘有芳。”“周挺!”鲁国公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竟敢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道,在此污蔑我父?!”“她的来历还不够清楚吗?她名倪素,雀县人氏。”周挺一低眼,就是她被汗湿的鬓发,颤抖的身躯,“国公爷来的路上,没有听人说吗?她的亡夫徐景安,是靖安军最后一个人。”“那个人,已经为大齐战死在雍州,而她,在为亡夫,喊冤。”“她说是就是,何以为证!”倪素艰难出声,“那么国公爷您,又何以为证?”鲁国公几乎被她这道声音一刺:“谭判院!她的刑罚受完了没有?”谭判院如实答,“还有十杖。”“那你还等什么?继续!”鲁国公横了他一眼。周挺立在侧,他没有办法为倪素再多说一个字,只见皂隶又举起笞杖,一杖连着一杖,倪素的双肩紧绷,她痛得失去了理智,身体不住地抖动,皂隶伸手按下她的后脑,迫使她的脸重重抵在凳面上。“不许如此待她!”何仲平见状,在门外大喊。“她是心甘情愿受刑,根本就不会挣扎!你们不许如此待她!”“大人!求求您!”越来越多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些娘子还带着哭腔,在门外头一声声地求。“谭判院!”周挺压着怒意。谭判院充耳不闻,他与这位周副使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谏院里头多少官员都指着鲁国公,若嘉王继位,他们这些反对新政的人,莫说官身,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谭兆!”蓦地,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谭判院猛地抬起头,只见孟、黄二位相公拨开了人群。“给我停手!”孟云献见笞杖又要落下去,“谭兆你听见没有!”谭判院吓得不轻,他连忙从长案后走出来,让人停手,然后迎上前,“孟相公,黄相公……”黄宗玉臭着脸,拄着拐杖走得慢,只见孟云献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飞快掠过,很快到了正堂里头。春凳上的女子,脸色煞白,抓着凳面边缘的手青筋鼓起,嘴里都浸着血,孟云献只看了一眼,他紧咬齿关,心头难捱。“国公爷,此女怎么说也是在雍州有过大功绩的,再说她的亡夫徐景安还是亲手杀了耶律真的英雄,徐景安为国而死,咱们这些人却如此对待他的妻子,是否太让人心寒?”黄宗玉慢吞吞地走上来,瞧见地上的血迹,他再看那女子,心中也泛起些复杂的情绪。鲁国公冷笑,“黄相公这是什么话?这刑罚是登闻院的规矩,哪里是我定的?她要诬告我与我父,就得受着!”“可我看你们是要将人打死才罢休,”孟云献抬起脸来,这话虽是对着鲁国公说的,但那双眼,却在盯着谭判院,“人打死了,案子就不用审了,是不是?”“这……”谭判院后背都是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说,“二位相公明鉴,下官并未让人下死手啊。”“谭判院……”倪素抖着唇,“还有几杖?”“还有六杖。”“好,我受。”听她此言,孟云献正欲说话,黄宗玉却一把按住他的手,随即道,“如今官家在病中,我与孟相公身为宰执,自是要为官家分忧的,谭判院,我们两个在此旁听,你可有异议?”纵是心中千百个不愿,谭判院此时也只能道一声:“……不敢。”“给周副使也搬个椅子。”黄宗玉见皂隶只搬来两张椅子,便道。那皂隶只得又去后堂里头搬来一张。东府西府两位相公在堂,谭判院自是如坐针毡,鲁国公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他手心里浸满汗意。笞杖抬起,再落下。孟云献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他不由闭起眼睛。倪素忍不住这疼,她的呼吸越发急促,断断续续地出声,“国公爷,您,不认您的父亲南康王与吴岱有私……对吗?”鲁国公睨着她,“吴岱犯下的罪过,与我父王何干?”“如此,”倪素才出声,又是一杖落下来,她本能地想蜷缩起身体,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点力气,她缓了又缓,“您也不认,杨鸣是南康王的人?”“一个死了多年的人,凭什么你说他与我父王有干系,就一定有干系?”再一杖落下,女子颤抖的,痛苦的惨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孟云献眼睑浸泪,他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那么……潘有芳呢?国公爷,”倪素绷紧脊背,“潘有芳与吴岱之间的干系,您与您父王都不知道,是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倪素再受一杖,她脸上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喉咙哽着哭声,却还强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在问您,您与潘有芳……之间,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勾连?”“国公爷,”倪素唇齿浸血,“有……还是没有?”鲁国公胸膛起伏,“你这女子,是要在这堂上审我不成!”“您怕了?”倪素艰难吐字,“您怕了是不是?怕我这个草民吗?你们这些将万民踩在脚底下的人,也会怕吗?”“满口胡言!”“那您,怎么不答?”笞杖又一次落下,青穹在外面不断哭喊,但倪素听不太清,她还是没有办法习惯这痛,筋骨似乎都要剥离,她眼中又被逼出泪来,颤声,“国公爷,我……在问您,您为何不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