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那个结实的胸膛,她听见鲸鱼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叫,鼻子里闻到一股蛋白质的焦糊味。很像回到了当年,被母亲抱在怀中,在火场飞奔的感觉。这样根深蒂固留在童年记忆中的恐怖回忆让她浑身战栗,手脚无力。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发抖害怕的时刻。如果倪霁支撑不住,她必须像当年那样立刻接手倪霁的身体。抹去他的痛感,控制着他奔进那个漆黑的洞口。绝不能让他倒下,绝不。事情其实发生得极快,思维都只在一瞬间闪过。林苑贴着倪霁的胸膛,听见他的思维传递过来。“不用。”他说。“不用你。我自己能跑到。”路程是极其短的,以倪霁的速度甚至只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但林苑仿佛觉得那个呼吸变得极慢极慢,她被那双有力的胳膊抱着,在虎鲸身躯的阴影中掠过炙热的地面,一口气冲进深深的洞穴。两个人是摔进来的,一路滚进洞穴的最底端。那被倪霁打通的隧道底部,有一处很巨大的空腹。林苑的判断十分精准,这里空间曲折开阔,阴凉不憋闷,足以避难。阳光只在前方投进细碎的一点沫子,再也烧不到他们。两人从混乱中爬起身,林苑顶着哨兵的外套,坐在昏暗阴凉的地底。烈火,奔跑……都结束了。十几年前,一切停歇下来的时候,年幼的女童从雪地里钻出来,推了推抱着她跑了一路的那个人。那个人一动不动,焦黑的身躯蜷在雪地中怎么推也推不醒。“妈妈,醒醒……”小小的林苑站在冰天雪地中,怎么喊,也没喊醒自己的母亲。此刻,林苑眨了眨眼。依旧是大火和飞奔。她坐在冰凉的洞穴中,身边的哨兵揭开她头顶的衣服,看见她没事,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都结束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再也没有大火,奔跑,叫不醒的亲人,和幼小无力的自己。只有一个会朝着自己笑的哨兵。他笑起来那样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倪霁掀开外套,上下确认了一遍林苑是否受伤。看见林苑虽然滚了一身泥,却毫发无损,他才露出一点笑容。他的样子很狼狈,手套被烫化成褴褛的布条,脸上身上都是烫伤,更严重的是精神体受创带来的阵阵刺痛。但林苑没事。林苑没事就行。终于有那么一次,是我保护了她。倪霁的手指抬起,虚抚了一下林苑的脸庞。没有触碰到,整个人便倒了下去。他倒在冰凉的地洞里,勉强抬起挂着残破手套的手指,握住林苑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安慰她,“我没事,歇一会……就行。”第128章 林苑整合了一下他们剩下的水。她觉得很渴, 刚刚的温度太高了,那是一秒钟便能烧毁整片大地的高温。他们的水剩得不是太多,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跑。林苑很珍惜地喝了一小口,舔了舔嘴唇, 把手中的水喂给倪霁。倪霁紧皱着双眉, 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就着林苑的手勉强喝了两口。他的身上有多处被高温烫伤了, 但他是一位哨兵, 有着强悍的恢复能力,这样的伤本不该让他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林苑知道他的痛苦来自于精神体受到的严重创伤。为了保护自己, 他把他的精神体完完整整暴露在极度高温之下, 为他们撑开一片逃生的通道。那是在顷刻之间足以焚毁大地一切生灵的温度。林苑伸手按住了他的眼睛,精神体潜入那片大海。海水看上去碧蓝而幽深, 连波纹都淡淡的, 是那种失去了活力的宁静。片刻之前还是酷热的地狱, 一进入这片熟悉的大海,精神体被沁凉的海水包裹。虽然只是心灵上的凉爽, 但仿佛就连身体上的火气和紧绷都随着消失了。舒服又自在,林苑在海水中惬意地翻了个身,向着大海深处游去。世界上所有人的共识都是向导才能够抚慰哨兵。但林苑却觉得这种安慰是双向的, 至少她每一次来到这片大海,都有一种身心得到释放的感觉。空间足够, 触手们可以肆意伸展。海底花园美轮美奂,如果不是在战斗的时刻。能和那只可爱的虎鲸玩耍一番,简直令人心情愉悦, 流连忘返。当然了,能带给自己这种感觉的哨兵这个世界上, 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了。她在海底游弋一会,在那座宫殿的深处,找到了一条趴在礁石上的大鱼。虎鲸漂亮的黑色脊背,此刻被大面积烧伤,甚至出现了局部的碳化。被林苑找到的时候,整条鱼扒拉在礁石和珊瑚丛中喘息,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模样。它看见了林苑,小小的眼睛眨了眨,非常委屈地嘤了一声,勉强动了动尾巴。林苑时常觉得倪霁的精神体和他本人反差很大。现实中他是身材清瘦高挑的哨兵,话很少,精神体却很呆萌,爱撒娇,还有个圆滚滚的身材。这样说起来,自己的精神体好像也和本人毫无相似之处,至少林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触手们很心疼,七手八脚地爬上去,很小心地细细抚摸,一圈圈缠绕,把腕足分泌的黏液涂抹得到处都是。带有强烈向导素的夜体让大鱼舒服得直打哆嗦,张开嘴巴嘤嘤,尾巴在海底的砂砾和珊瑚间扫来扫去。把那些藏在深处的珍珠和贝壳扫得到处滚动。林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就用黑色的吻端在林苑的手心软软地蹭着。林苑可以察觉到它的疼痛难忍和被抚摸到时的喜悦。它是那样纯粹地喜欢自己,哪怕是在这样浑身疼痛的时候,也会为了自己的靠近而喜悦。这里是海底宫殿的深处,装载记忆的珍珠滚得到处都是。林苑看见了很多和自己有关的画面,一起吃过的那次早餐,一起参与的那些战斗,年幼时的初见,还有白塔中那间昏暗的杂物间……有一颗很漂亮的珍珠咕噜噜滚到了林苑的脚边。珍珠里的画面却很昏暗,视线不清晰地晃动着,好像是在一个只有一点点薪火余晖的巢穴。林苑眯起眼睛去看,里面明明不断出现自己的脸,但奇怪的是她偏偏不记得自己有这段记忆。昏暗的环境,粗矿的石壁,黏腻的水声,蠕行的触手。它们压制着哨兵,卷着他的胳膊按在头顶,对他肆意掠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林苑目瞪口呆,将那枚装载记忆的珍珠捧起来。那些发颤的手指,泛红的肌肤,汗水和甩动的鱼尾,时不时在眼前放大细节。而自己在那记忆的视角中,瞳孔深处现着金芒,冰冷无情,一副调谑戏弄的恶劣模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