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寰看向沙漏,道:“易安居士一路奔波,我见到你太高兴,忍不住拖着你说了这般久。你先下去歇一歇,就先住在我这里吧,旁边的偏殿里有收拾好的客房,你需要什么提出来就是,千万莫要客气。若是想住到外面也可以,宅子你自己去找,看好之后,我替你出一笔安家银。”李清照忙拒绝了,道:“二十一娘已经帮我太多,我先厚着脸皮借住几日,待赚到银钱,自己去找宅子住。”赵寰笑道:“你莫觉着有压力,给你安家银,都是凭着你本事,你该得的。”李清照见赵寰安排得周全妥当,对以后日子的茫然一扫而空,郁气尽散。整个人都泛发出了光彩,不再拘泥,轻快地应了下来。赵寰叫来周男儿带李清照下去歇息,陪着她一起出门,道:“我要出城一趟,估计会离开燕京一些时日。易安居士莫要拘束,自便就是。”李清照见赵寰行色匆匆,先前是特意为她留了下来,心中感激,忙道:“你先去忙,切莫管我。”赵寰告别李清照,大步流星出门,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李清照望着赵寰洒脱的背影,眼睛又湿润了。她此时方记起,赵寰比她的遭遇还苦上百倍。自从见到赵寰起,李清照却没见到她身上有半点阴影,只有无穷尽的力量。再看到井井有条安排差使的周男儿,她亦眉目舒展,生机勃勃。李清照知晓她们都曾被送进金兵营中,遭受过非人的折磨。李清照想哭,又想笑,喃喃道:“原来,汤福没有吹牛,真是宁为燕京人,不做南边相。”赵寰来到兵营,虞允文已经用过午饭,正准备去练兵。见她风尘仆仆赶来,忙将差使交给了下官,陪着她进屋,问道:“这个时辰来,还没用过午饭吧?可是发生了大事?”赵寰说了李清照来的事情:“我没来得及用饭,给我煮一碗汤饼就好,我们边吃边说。”虞允文听到李清照,诧异不已,忙吩咐了海平给赵寰准备热水饭菜,道:“我先前听说李易安好似在与那张汝舟打官司,后来南边局势动荡,就没了她的消息,她可是已脱了身?”赵寰捡着重要的说了,闷闷地道:“在这件事情中,大宋律的荒谬,不用质疑。听到她脱身,我除了替她感到庆幸之外,还有担忧。”虞允文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二十一娘的顾虑,既然立了律法,就得严格执行。若是都按照人情,以及民情考虑,置律法于不顾,这道口子一开,律法就荡然无存。并非每件案子,都是易安居士这种情形。官员不照律法判案,其他百姓遇到不公,冤屈就得不到伸张。宣和年间的大暴动,朝廷为了筹措兵营的钱粮,横征暴敛是一重原因。底下无数官员趁机捞好处,又是一重原因。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处罚贪官时,并非都是按照律法来,而是看其后台派系,皇帝的喜好,官员就有恃无恐了。”宣和年北地大暴动,除了走投无路的百姓叛乱之外,还有吃不饱的兵丁起来造反。此事就发生在靖康之耻的前两年,民乱不算最可怕,兵乱一旦起了势,很快就能改朝换代。从那以后,大宋到处都是盗匪叛军,到如今尚未真正平息过。法制混乱,政令朝更夕改,以皇帝为首,人治大于法治,这是□□的根本。在接连灾荒的时节,下令加赋税,大规模出兵北伐,还任由童贯这种人领兵的赵佶,当时就该将他千刀万剐了。赵寰想到就烦恼不已,道:“章淳是有过失,但仅凭着他识人的这一点,就能抵消他所有的错误。赵构那混账,还敢舔着脸追贬了他!”当时立赵佶为君,章淳跳出来反对,认为他为人轻浮晃荡,不配为君。因章淳支持熙宁变法,赵构朝廷为了清算熙宁旧党,将他从魏国公贬谪成了昭化军节度副使,荒诞到可耻。虞允文见赵寰气不顺,出门接过海平提来的热水,亲自拧了热帕子递上前,宽慰她道:“二十一娘,你且别气。眼下的世道,荒唐事岂之□□。”赵寰接过帕子擦拭了手脸,虞允文伸手接了过去,无奈摇头道:“南边朝廷的变动,我真是看得眼花缭乱。总是在想着,我要是真出仕,一头扎进去,得被淹没在里面。到头来,连派系党争都没弄清楚,就白白冤死了。”“我是饿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一时烦躁上了头。”赵寰揉了揉眉心,深深呼出口气。她重振了精神,沉声说了南边派岳飞驻兵熙和路之事。虞允文瞧着赵寰疲惫的眉眼,本想劝她歇一歇。可听到南边的阵仗,知晓她取益州之心,顿时神色凝重,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虞允文凝视着她,问道:“岳鹏举战功赫赫,又曾经冒险出兵前来驰援你。二十一娘,你是不想与他反目成敌人,还是不想与大宋的兵厮杀?”赵寰干脆利落地答道:“都不想!”虞允文顿了下,缓缓问道:“谁对你来说,比较重要?”赵寰抬眼看向虞允文,平静地道:“都重要。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任何一方都不会放弃!”第70章 一层秋雨一层凉, 均州城下了一夜雨,清晨时分停歇了,凉风嗖嗖刮着, 气温比起往常低了一截。城门口等着入城卖柴禾的独轮车, 为了趁天冷卖个好价钱, 早早就挨挨挤挤排起了长队。“咦,这是什么告示,大宋朝报?”排在最前的汉子认得几个字, 抬头念道。汉子声音大, 其他人等着无聊,搭话问道:“大宋朝报,可是朝廷的邸报, 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了?”“朝廷除了加徭役赋税,能有甚新鲜事!这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 地里收上来的粮食, 都被收走了。成日饿着肚皮,还得服徭役,反正家徒四壁, 只剩一条贱命,要就拿了去!”黑脸的汉子穿着褴褛的衣衫, 背靠着推车, 推车上面堆着几个鼓囊囊的麻袋, 里面装着去典当的被褥厚衫,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可不是, 除了金贼来抢,劫匪来抢, 朝廷再来收一次,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旁边面黄肌瘦的汉子接话,跟着往外倒苦水。眼下世道艰难,百姓的日子岂止不好过,而是压根就快过不下去。一时间,大家都心有戚戚焉。“咦,这不是南边朝廷的邸报。”识字的汉子仰头读了下去,惊讶地道:“这是燕京的邸报!”听到燕京,先前的黑脸汉子骂声一停,凑上前跟着往城楼上瞧去。可惜,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忙问道:“上面写什么了,燕京好啊!”“可不是,与咱均州相邻的蔡州,听在那边做买卖的人回来说,他们今年种地的种子粪肥,都是柔福帝姬拿出来给了他们。庄稼成熟了,收的赋税,比赁来的地租子要少交两成。服徭役修路修城,柔福帝姬也没亏待他们,虽没工钱,杂面馍能吃得半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