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段宽竟然指认这便是凶器,那他先前所说自是一派谎言捏造了。周旅帅气急,指着段宽骂道:“该死的,竟然当堂胡言乱语,你是不知道这巡检司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这里肆意妄为,来人,给我掀翻了打!”两个差役上前,水火棍把段宽夹在中间,压翻在地,另外一个上前就要动手。段宽慌了:“我并未说谎……大人!”这会儿功夫,噼里啪啦,已经狠狠地打了有十几棍子,段宽惨叫连连,可居然还是咬牙不肯说别的。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就在俞星臣想要喝止的时候,外头一名衙役跑了进来:“大人,段家的段二爷来了,他说是在出首的。”周高南扬手制止了还在狠打的衙役:“什么?”“段二爷说,那天晚上的血案,是他犯下的。”周高南瞠目结舌,看看衙门外立着的人影,又看看地上被打的段宽:“这是什么日子,就这么争着抢着的要被砍头么?传他进来!”段家二爷段济,看着像是个读书人,他快步进了正堂,望着被打的段宽,顿时失声叫道:“大哥!”段宽艰难地扭头,望着段济,突然情绪十分激动:“你又来干什么!我都招认了!”“住口。”周高南喝止他。“大哥!”段济眼中冒出泪来,他扑通跪地,嚷道:“周大人!康家的案子是我做的,请大人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好人!”周高南心里已经恨上了段家的人,本来康知县遇害就非同小可,他们家做为头号嫌疑人,更叫周高南讨厌。现在老大又招认又反转,还没弄明白呢,又跳出个老二来认罪。周旅帅本来想在俞星臣面前好好把这案子利落的结了,没想到却叫人家看了一场好戏。“你们真以为巡检司衙门是好玩儿的,让本帅在这里逗着你们玩耍?”周高南呵斥道:“段济,你听好了,段宽捏造证供,就算查明他不是凶手,也难逃追责!你如今又赶过来说什么认罪,哼!开口之前你得三思,要也胡说八道,惹怒了本帅,看本帅饶了你们谁!”“我……”段济才要开口,段宽怒道:“你快闭嘴!你真想让咱们家的人都栽进来!我已经认了,就叫我一个顶了就是。”段济闻言,竟直接伏身在地,哭道:“大人明鉴,当知道此事并非我大哥所为……”“那就是你做的?”“我、我倒是曾有此心……”段济突然咬牙切齿。“老二!”段宽又叫起来。周高南道:“给我掌嘴!”一名衙役上前,啪啪地打了段宽几个耳光。段宽嘴角流血,兀自口齿不清地:“别胡说……”周高南道:“再打!”段济赶忙扑上去抱住衙役的腿:“大人,求不要再打了。我说,我都说。”旁边衙役早干净利落地捂住了段宽的嘴,他只能瞪着眼睛无法出声。段济说道:“案发的那天晚上,我确实去了县衙……”段宽用力挣扎了一会儿,又泄气一样低了头。那天晚上,段济本该在家中读书。他偷偷从角门出了府内,当时大门口处,段宽也正驾车出门。两个人分头而动,段济一路到了县衙,他也曾随家中来过数次,并不陌生,就绕过前门,一直向后。他知道康知县这里看门的只是个又聋又瞎的老头子,而角门这里,因为小厮们常常抄近路出入,一向关的并不严。段济从角门悄悄进入,一路向后。可当绕到后宅那一大片高树后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书房方向,传来了康知县念诗的声音。“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段济是个书生,自然对此并不陌生,知道这是刘禹锡的《浪淘沙》。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对于康知县极为仰慕跟尊敬,而且十分欣慰自己家里能跟这样清正廉明的康家联姻。但谁知……从那件事后,他心里就充满了仇恨,今天晚上来到康府,自然也未怀好意。他是读书人,力气不济,所以,他准备在康家后宅点一把火。不料竟听见康知县念诗。康昙的声音还是那么慷慨激昂,假如段济不认识他,而只听见这个声音,他一定也会心生仰慕亲近之意。可如今,他偷偷摸摸地来到康家,居然是为了放火!段济想起跟康家来往之后,康昙每每问他的功课,而且时常指点一二,如同师长,也如同父兄。那一刻,望着手中的火折子,段济眼神黯然,他发现自己还是下不去手。于是,他揣起火折子,重又蹑手蹑脚地从角门摸了出去,幸喜无人发现。段济说完后,周高南又惊又有点失望。什么?弄了半天,又是一个废物。“你既然没有杀害康知县全家,为何方才要说自己是真凶!”段济吸了吸鼻子:“因为我知道,我大哥也不是凶手,我不愿意看大哥蒙冤受屈。”周高南磨了磨牙,叫衙役把段宽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段宽的第一句话是:“你没去杀人?”他是对着段济说的。段济道:“大哥,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我知道你也不会干,顶多把他们打一顿就是了,你为何要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我……”段宽唉声叹气:“那天晚上我出门时候,看到你鬼鬼祟祟从角门出去,后来康家就出了事,偏偏周大人立刻把我抓了起来,我便以为是你做的。所以……”段宽为了保住弟弟,只能承认是自己所为。至于之前的那些看着很有条理并不违和的现场供述,不过是他在牢狱中跟看管自己的狱卒套出来的而已。兄弟两个说开,几乎要抱头痛哭。“好一个兄弟情深,”周高南气的一拍桌子:“都给我打住!”两兄弟停下来,周高南看着段宽道:“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么那天晚上你竟去了哪里?”段宽的目光犹疑。“大哥,”段济拉着他,含泪道:“你就说了吧,性命要紧!而且……不是咱们做的,那杀害康知县的就另有其人,康家虽对不起咱们,但康知县为人,你我都是知道的,岂能让真凶逍遥法外?”段宽听了这话,终于道:“我不是不想说,我说了后……岂不是害了她。”就算段宽不想说,周旅帅也有办法撬开他的嘴,终于段大爷招认了,原来他一直都跟本县的一个寡妇相好,隔三岔五的就会去跟她私会,那天晚上他正是钻到寡妇被窝里去了。他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却还有一点儿良心,知道若说出真相,那寡妇此后只怕就难活了,所以才索性死咬。一直没出声的俞星臣在最后突然问段济:“你说你去的时候,听见康知县在念诗?”段济道:“正是。那是刘禹锡的《浪淘沙》,对了……我离开的时候好像康知县还在念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