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赶忙去扶住他:“不可!且不说我还没用药,就算是治好了,我也当不起啊。”青年感激:“要先生把爹的这病治好,我给您当牛做马。”杨仪短短安抚了这两人几句,便转身下了船舱。见杨仪离开,青年问:“爹,你说这位姑娘、太太……先生真的能治吗?”“我也不知道,按理说这般年轻,又是女眷,未必能怎样,可是,她既然说了,总会替咱们尽心,我的腿疼的夜夜睡不着,又没有法子,如今有人肯替咱们想法,不管怎地,我心里先松快了些。”两人去后,船厅半掩的窗户被推开,灵枢道:“大人,他们都走了。”先前启程返回的时候,俞星臣特意同他那一班随行的人分路而行,约定在某处再汇合。这船上的使唤之人或者船工人等,也都是严禁来靠近的,就如杨仪那夜想走的时候所见,暗处都有侍卫看守。今日这两个船工之所以能上来,却是方才俞星臣特意命人不必拦阻。俞星臣看着空空如也的甲板。先前他以为,杨仪只对薛十七郎那样耐心温和。可方才他看的真真的,面对两个衣着简陋甚至有些脏的船工,杨仪竟丝毫不在意,甚至竟在那船工跟前如同下人似的蹲下、替他看那可怕难看的脚,她丝毫也不嫌弃。若非俞星臣亲眼所见,简直不信。但由此他确定了一件事,原来……被杨仪横眉冷对、区别对待的只有他自己。在她眼中,他甚至还不如这些身份低贱的船工水手们值得亲近。杨仪钻进船舱。这些日子,她把所得的药分的清清楚楚,才诊看过老船工的腿,脑中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寻思。她手上现有的药里,可用的有七八种,但仍是不够搓一副药丸的,至于她想用的另一幅药,只需要两味,可偏一样没有。这老船工已经疼得受不了了,必须想法先给他缓和,针灸倒是好法子,偏偏她的针又给了人。摇摇头把过往那些事甩开,杨仪先把可用的几样药找了出来:当归,天麻,木香,熟地黄,附子,酸枣仁,防风,麝香,甘草……若是再加牛膝,木瓜,羌活,乳香以及全蝎,便是一副三因胜骏丸,对付寒湿入骨,行走艰难的病症最为有效。杨仪先把熟地黄拣出来,又扬声大叫灵枢。灵枢以最快的速度闪现,杨仪道:“船上有没有无灰酒?”“是要没放草木灰的酒?”灵枢道:“我去看看。”时下所酿的酒,必得放些草木灰,免得酒味发酸,但草木灰有收敛之功效,服下后容易在体内聚痰。中药里但凡用酒的,多要选不放草木灰的“无灰酒”。还好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烧酒,也有才酿成不放灰的,灵枢给搬了半坛子。杨仪用药罐,用无灰酒煮起了地黄,等煮好之后,便捣烂了,把前面那些磨成粉末的药和在一起,搓成几个丸子。灵枢见她没撵自己,便在旁边看。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杨仪见做的差不多了,坐了歇会儿。灵枢给她倒了一碗热茶,杨仪正口渴,道谢端了喝。“前头到哪里了?”她问。灵枢道:“前方就是金陵,过了这里,就要上岸换马车了。”“那还赶得及,”杨仪道:“我还有两味药,还要麻烦你找一找。”灵枢忙问是什么,杨仪说道:“番木鳖子一两,用牛油炒做干黄,两头尖三钱,用火炮,磨成粉,先……拿三副吧。”灵枢道:“是给那水手的药?”杨仪知道瞒不过他们,只看了他一眼道:“是,本来给他们开方子就行,但是这番木鳖子跟两头尖都是有毒的,怕他们拿捏不好反而坏事,何况,反正这里用的是你们大人的钱,用他的钱给那些穷苦人做点好事,他该不介意吧?”番木鳖子又叫马钱子,有消肿散毒之效,两头尖又叫红被银莲花,是医治风寒骨痛的好药,可这两样都有微毒而且不能生用,一旦过服就容易出事,所以杨仪十分谨慎。灵枢听她先头头是道,说到俞星臣时候却揶揄的口吻,他低头一笑:“知道了。大人当然不会介意。”杨仪就把才制好的那几颗丸药叫灵枢给那两人送去,叫每天睡前用酒送服。杨仪心想的是另一个方子起效最快,对这缺了好几味的丸药并没什么大希望,毕竟这三因胜骏丸虽好,可却是慢慢调养、多些日子才见效的,何况又少了几味。谁知次日,那青年便高高兴兴来道谢,说是父亲昨夜疼的减轻了好些,却让杨仪又意外,又惊喜。到金陵这几日路上,服了药丸的那船工,腿已经大好,只偶尔会觉酸痛,但跟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父子两人亲自前来道谢,又说船上其他水工们也常常犯这毛病,苦不堪言,能不能求杨仪多做些药丸,他们愿意给钱。杨仪虽不想推辞,但她的药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索性将这丸药的单方写好给了他:“这副药可以常年服用,能养元气,养筋骨,就是……”她心里清楚,这三因胜骏丸的药虽好,可其中有几味药颇为价贵,常年服用对他们而言不太现实,但若能够一时减缓他们的痛楚,自然也是极好。是日黄昏,距离金陵只有半日行程,船停靠在清风渡口。灵枢想到杨仪提的药,忙吩咐人去采买。此刻云霞满天,天色正是将暗未暗的时候,临近繁华大城,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江面舟楫川流不息。天边霞彩点缀着尘世热闹,更显得美不胜收。杨仪仰头相看,却听身后道:“金陵地跟京城一般,卧虎藏龙人多眼杂,你还是换上女装吧。”杨仪觉着俞星臣真是大煞风景,一句话竟能把这满目美好尽数撕毁。见她转身要走,俞星臣淡淡道:“你以为我叫你穿女装是为我?羁縻州的事儿虽说已然了结,但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若是给眼线认出了你,告了上去,你猜谁会因而受牵连?”杨仪明白,但她不想让俞星臣自得:“别人我不知道,我想……俞大人第一个就会被牵连。”俞星臣依旧云淡风轻地:“我当然逃不脱,但我是否被牵连在内,对你而言自不在乎,可我知道,那其中必定有你在乎之人。”杨仪呵了声:“俞大人颇有自知之明。”俞星臣道:“还有,我跟之前陪同去羁縻州的兵部众人约定过,到金陵汇合,虽说他们跟你相见不多,但也都不是泛泛之辈,你若不换装,第一就先瞒不过他们的眼。”杨仪道:“俞大人不觉着你在自讨苦吃?”俞星臣望着她,目光闪烁,却没回答。杨仪挑了挑唇:“看样子你是铁了心了。随你。”她迈步要回船舱。此时船上的船工也正在补充所用的食水等物,一名船工提着个包袱,低头从甲板搭桥上走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