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本来要接她下车,如今看这个样子,难道要让她淌水进去?忙道:“你先别动,我去叫门看看人在不在。”踩着水靠前,见门槛的两块石头都松动了,斜斜地伸在那里,不小心过来只怕会被绊倒。而面前的门扇,比他记忆之中更加破烂了不少,大概是经过风吹雨淋,原本的木色早褪了,只透出一丝白骨似的森然白。门板上头大概贴过春联之类,可惜一看就不是今年才贴的,残存的纸都从喜庆的红变成瘆人的白。薛放眉头紧锁,竟有点不祥之感,他抬手拍门:“付伯伯!”谁知一拍,那门竟然应声开了。薛放回头对杨仪道:“别动,我去看看。”他一个箭步进了门内,只见院子里也是泥泞的很,只中间稀稀拉拉垫着几块,薛放踩着那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屋门口,却见屋门半掩,才一推,一股浓烈酒气冲了出来。他抬头,却见屋子正中一个八仙桌,两张破椅子,桌上放着几个杯盘,地上却趴着个人!“付伯伯!”薛放大叫了声,忙冲过去将那人扶起,却见他嘴角血迹斑斑,双眼紧闭,薛放忙试他鼻息,还好一息尚存。他定了定神,赶忙先丢开付逍,转身出门去找杨仪。不料正要往外,就见院门口处杨仪提着裙子正跳上来,薛放一惊:“等等!”踩着水冲过去,低头一看,果然她的鞋子跟裤管都湿透了!“叫你等着!”薛放微恼,“怎么不听?”杨仪道:“我……没事,不过湿了而已,里头怎么样了?我好像听见你的声气不对。”薛放反应过来,刚要拉着她向内,忽然间满园泥水横流,他看看杨仪,目光相对的瞬间,薛放俯身,竟将杨仪打横抱起。杨仪没想到如此:“旅帅,我自己能走!”薛放咕哝了声,把她往怀中一凑,迈步向前去。他原本还想踩着石头,谁知不知是脚滑还是情急,亦或者别的原因,几乎踩空,随着往前一个踉跄。杨仪吓了一跳,感觉自己要被扔出去似的,想也不想,忙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薛放当然不可能将她扔出去,倾身的瞬间抱的更紧了,却感觉杨仪主动靠过来环住了他,一刹那,她颈间怀中的香气将他萦绕在内,那一抹白腻的脖颈几乎就在他的眼底,好像他再往前一凑就能……“小心。”杨仪惊魂未定,嘱咐。薛放定神:“哦……没、没事……”结结巴巴,脸上却无端地开始发热。幸而还记得里头还有个病人,薛放三两步进内:“你快看看是怎么样?”杨仪下地,忙上前给付逍诊看,见他脸色浮红,有点像是被水泡过那种不太正常的红里泛白,不用靠近便闻到浓烈酒气。她听了会儿脉,便先用银针刺他人中,神庭,印堂等穴道,才吩咐薛放把人抱到里间炕上。薛放照做,进了里屋,越发见家徒四壁,炕上只一床旧被褥,边角磨破,都透出棉絮来了。他本想找块帕子给付逍把脸上的血渍擦擦,却只看见一块像是抹布的东西,偏偏自己这两天着急,竟没带手帕。杨仪把自己的帕子拿给他:“用这个。”薛放刚要接,忽然又推回去,自己撕了袍子一角,他的衣裳是湿了的,正合用。一边给付逍擦血,一边问:“他怎么了?”杨仪轻声:“他的血中带痰,六脉急数,应是有咳喘之症,他是常这样喝酒?”薛放苦笑:“刚才路上遇见的那两个人说的你也听见了,若非如此,怎么会给人叫成醉鬼。”杨仪道:“已经到了吐血的地步,又是那样脉象,只怕是酒毒已经……”她本来说的是实话,可话到嘴边望着薛放担忧的神色,忙止住:“详细怎样我还得再想想。”此刻,付逍的手抖了抖,忽然闪电般袭向薛放。电光火石间,薛放抬臂一格,反手擒拿,将付逍的手生生摁了回去:“付伯伯!”付逍睁开眼睛,他的双眼已有些浊色,但在睁眼的一瞬间仍极锐利。他盯着薛放看了半晌:“小十七?”薛放笑道:“付伯伯,你还认得我。”付逍的目光在他面上转来转去,蓦地要起身,却又俯身喘嗖起来,喉头格格作响,胸中也隆隆有声。杨仪心头一沉。付逍咳了好一阵才停了,抬头看向薛放,他擦擦嘴,哑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薛放道:“我先前在照县……”付逍听见这个,原本就浊的目光更暗淡了,他却一笑:“萧太康,这厮竟死了,我还以为我怎么也会走到他前头,还指望他给我烧香供饭,这个没出息的怂货!反倒让我破费!”薛放道:“付伯伯……”他顿了顿,面上几分难过之色:“我看到你叫人送去的银纸了。他们说你这两年身体也不好,之前吃了药也不顶用,我今日……”他看向杨仪:“我请了高明的大夫来给你看看。”杨仪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听着,此刻才知道,原来付逍也是军中的人,跟萧太康还认得,多半关系不错,听他的语气还有年纪,应该比萧太康资历要高,所以他毫不在乎地痛骂萧太康,薛放竟没生气。听见薛放说“高明的大夫”,付逍冷笑:“别给我提大夫,先后换了两三个,哪一个管用,还不如我痛快喝点儿自在……”说着他满不在乎地看向杨仪,突然他愣住:“我……我是不是还没醒酒,怎么这屋里有个观音娘娘。”薛放双眼微睁,忍笑:“付伯伯,她叫杨仪,是个好大夫,你放心,有她在你断然无事。”杨仪抬眸看他。“大夫?杨……杨仪?”付逍喃喃,把杨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却发现她脸上无妆鬓发微湿,裙摆上也带着雨水,付逍叫道:“你小子……跟我面前弄什么鬼?”薛放诧异:“付伯伯说什么弄鬼?”付逍瞪向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从哪里拐了人家的女孩儿,被人发现了追着打,才藏到我这里的?哈,小十七你果然是长大了!”薛放大为意外,重重一咳:“付伯伯,别这样老没正经。人家是给你看病的,刚才若不是给你针灸过,你还醒不来呢。”付逍愣住,抬手摸摸鼻子:“哦,怪不得刚才觉着有人戳我的鼻子眼,凉凉的……原来是针灸吗?”他自言自语过后,又打量杨仪,却见她生得很是秀美单弱,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薛十七郎从哪里抢来的无辜少女。“你真的是大夫?”付逍十分疑惑。“不敢当,只是略会几个方子而已,”杨仪微微欠身,问道:“不知付都尉之前都服了什么药?”付逍听见“付都尉”三个字,脸色冷了几分:“什么都尉不都尉,这里没有那些,只有一个没用的烂醉鬼,我也不用人看……你要是小十七的相好呢,你就只管留下,你要是什么大夫,你就立刻走,一听见‘大夫’两个字,我犯恶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