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然是这样,真是……匪夷所思,无法置信。薛放却又怔怔地望着她,自言自语般道:“现在看来,梦不都是反的,也可能是真的。”十七郎至今仍不晓得在羁縻州的时候,他怎么就会做那个梦,正如杨仪所说,那会儿他还不知她是女子。又或者,是她身上有某种东西,老早地便吸引住他,才让他每每身不由己,干出许多自己都觉着荒唐离奇的事。这几日的煎熬让他正视了他的“不正常”,但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他……是压不住那种感觉了,再这样下去,或许他真的会被逼疯了。薛放倒宁肯杨仪能“治”他这“病”。他从不觉着自己是什么谦谦君子,但也绝对不是个下作的人,可他梦里的那些场景,让他心中罪恶愧疚感满溢,觉着自己比这世上所有的色中饿鬼都要下/流。杨仪听见了薛放的那声嘀咕。她竭力平复心绪:“什么、真的?”薛放赶忙道:“我是说……你是女子的事是真的,不是指梦里做的事是真的。”杨仪哑然,往旁边走开几步。薛放身不由己跟着靠近,望着杨仪细白的脖颈,略削的肩,她的双手叠在腰间,手肘抬起,两片袖子随风轻摆,撩人的心。可她明明什么没做,就这么站在跟前,他就跟嗅到花香的蜜蜂,要跟着凑过去想要追随那香甜,最好一头扎进去,昏天黑地,从此不醒。“姐姐……”薛放的眼神复又迷离,鬼使神差地叫了声:“你、你讨厌我了吗?”他一股脑把自己心里的龌龊都说出来,她一定很生气。之前都不许他随便拉扯,现在知道了这些,以后怕真的不再见他。杨仪悚然,回头见他怔怔看着自己。望着少年那种惘然而急切的眼神,杨仪本可以再同他说什么“正常”,然后叫他去吃药,又或者干脆……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思来想去,杨仪道:“这、这跟旅帅没关系。”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不好。”说完这句,杨仪转身,迈步往外走去。“杨仪!”身后薛放叫了声。她的手在门框上扶了扶,还是出门去了。——薛放错了。他以为原先杨仪警告别叫他动手动脚,要跟他少相见,是因为讨厌他不避嫌疑的拉扯,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事实上,并非如此。杨仪已经是活过一世的人了,上辈子嫁给俞星臣,虽然是府里做主,身不由己,但相处日久,若说她不懂“男女之情”,这是假的。薛放之前的那些动作,杨仪瞧在眼里。起初他不晓得她是女子,自然无妨,后来回到京内……时不时地那些小动作,乃至于在付逍家中,公然要抱她一抱。这其中是什么意思,薛放自己未必清楚。杨仪可是能品出几分来。她能察觉十七郎那份微妙的心意,就如同冰下之水,也许会一直深流不显,也许会终有压不住的一日,冰消雪融奔涌而出。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并且,她得在薛放真的有可能明察他的心意之前,终止一切。杨仪不想这耀眼的少年继续放任自流,乃至于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她想斩断这才刚刚探出了一点懵懂芽苗的情感。最好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掐断了,那便是长痛不如短痛。就如同薛放很想跟她相处,杨仪又何尝不是同样。她不是傻子,羁縻州的朝夕相处,改变了前世对于薛放的肤浅印象。杨仪知道薛放的难得,也见到他身上的光芒。她很渴望那种光芒。可,就算知道薛放对她有一份懵懂的动心,杨仪也只能退避三舍。因为杨仪清楚,她跟薛放是不可能的。那少年要的,她无法给予。知己,同僚,甚至于“姐姐”,她都可以做。但如他想要的是情人,妻子,那她做不了,更没有资格。她不能想象自己再投入另一段婚姻。退一万步想,就算奋不顾身投入进去,以后呢。上辈子跟俞星臣成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为感激他,也因为真心想给他生个孩子,她做了所有不可能做到的。在杨仪看来,那一次的痛苦折辱,已经足够。之前跟杨甯对峙,她说杨甯永远不可能从头再来,因为就算重头再来,她经历的那些苦痛也不可能抹杀,她几乎拥有的宝贵之物也不可能再回来。杨仪也不愿意再度经历。她没想过嫁人,因为她扮演不了一个合格的妻子。薛放需要的、且能配得上他的,必须得是个顶顶出色的女子。而不是她这样……仿佛残缺了的人。杨仪走了会儿,止步,扶着廊柱开始咳嗽。前方俞星臣正自厅内走出来,且走且交代事情,抬头看见她。俞大人略吩咐副手几句,便向着此处走来。杨仪只顾咳嗽,顺带抹去眼中的泪,只当是咳嗽的太过厉害。俞星臣没有立刻靠前,隔着七八步遥遥站着。等她抬头看见了自己,他才重新迈步。杨仪方才正想到他,若非是他,在面对薛放的时候,她的顾虑会少很多,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顾虑。是俞星臣赐予她的那些苦痛,逼得她清醒自持,狠心退避。俞星臣发现她的目光不对,有点像是羁縻州初次相见时候的情形。虽然不知做错了什么,俞大人本能地觉着心里发虚。可他面上仍是天衣无缝:“仪姑娘,身子不适?”杨仪冷笑:“你离我远些就好。”俞星臣点头,想了想:“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小甘……确实是我所安排。”杨仪觉着自己的手中应该有一把刀。“多劳你费心了。”俞星臣淡淡道:“我并无他意,只是当时你说不愿回杨家,说有人想对你不利,加上你身边并无丫鬟,我才叫她跟着你的,其实……她也算不上是我的人,因为她没为我做过什么事。”杨仪不怒反笑:“你这是在狡辩吗?”俞星臣自顾自地:“你大概觉着我之前知道你去照县,是她告诉的?其实不然,我调任此处,自然会查阅照县案子一应卷宗,鸡鸣县严仵作的同门……跟薛放同行的,我难道会不知道是谁?”杨仪略觉诧异。俞星臣又道:“我最大的错就是把她送过去之前没跟你说一声,当然,我要说了,你必定不会要她。”“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俞星臣一笑:“其实,倒也可惜了,她不是个寻常丫头,家里原先也是当官的出身,因她家里男人坏了事,女眷都给发卖,她这种有点姿色的,自然是卖去教坊。”杨仪惊住:“什么,教坊?”俞星臣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她的行为举止自跟寻常的丫头不同,不过你不要她,倒也无妨,我已经命人把她送回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