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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仪的目光从他肩头向下,扫量了一遍,落在他背在腰后的那只手上。正在打量,那边蔺汀兰忽然脚步一顿。杨仪还没回神,他已经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她下意识将头扭开,仓促中假装看别的地方。蔺汀兰望着她站在宫灯旁的身影,像是才从仕女图上偷偷跑下来的某个精致笔墨绘就的人物,可偏是那么真。他望着她慌张侧开的脸,微微眨动的长睫,一笑回身。缂丝的袍摆随着动作掀了一掀,繁复的花纹在淡色的灯影下抖动,显出几分隐秘的欢喜。杨仪好不容易等蔺小公爷离开,才稍微松了口气。踱步进里间,环顾周遭。此刻大概是将到亥时,她却没有什么睡意,大概是先前在太医院打了个盹,又被皇帝所惊。只是一时也没有别的事干,手上也没有什么书可看。坐在榻上,杨仪不由想到薛放。也不知他这会儿在做什么,父亲应该把自己的话转告他了吧……可虽然如此,他必定还是会为自己担心。十七郎那脾气,她岂会不知道。如果不是宫墙……只怕早就爬进来了。一想到这个,杨仪心里不由泛出一点甜意,知道有人在惦记着自己,如她思念他一样,他也同样想着她。这种感觉,让她觉着踏实而喜欢。正要在床上靠一靠,外头脚步声响。竟是魏明带了两个小太监到了,笑吟吟地望着杨仪道:“杨侍医,还没睡?”杨仪忙起身,一抖衣袖:“公公。”魏明呵呵笑道:“皇上怕你初次守夜,有择席之症的话更睡不着,就特叫送了这几本书来,杨侍医若一时不睡,倒是可以可以看两眼消遣。”杨仪先是高兴,继而心头凛然:“是,臣遵旨。”魏公公笑着摆摆手:“不是旨意,只是皇上对杨侍医格外关怀罢了,连这都能想到,对别人可是再没有的。”杨仪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谢主隆恩”,魏公公已经亲自把那几本书放在了桌上:“那就不打扰杨侍医了,若有什么吩咐,殿外有人在,你只管叫他们就行了。”魏明离开后,杨仪才去翻看桌上的书,第一本竟就是《周易参同契》,另一本则是孙思邈的《千金方》,还有一本,竟是葛洪的《玉函方》。但是这三本书,显然比杨仪之前在太医院藏书库里看过的都要显旧,就仿佛有几十年那么久,却保存的很好。杨仪先看书名的时候,自然想起皇帝先前说过的那句“你回头还是再细看看那本书”的话。她先前真不知何故,见了此书,自然以为皇帝是要她践行此话。可是把这几本书拿在手中大略翻了翻后,杨仪惊讶。这三本书籍,里里外外的字迹都一样,用的都是统一的经书体,字迹清逸自然。这显然是同一个人手抄的。这是什么人抄写?总不成是皇帝吧?这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其实《参同契》跟《千金方》倒也罢了,一直流传在世,广为人知。可晋朝葛洪的《玉函方》,民间却不多见,据说是这本书在写成会后不多久就失传了,所以连杨仪都没有窥全貌。故而此刻看到,杨仪又惊又喜,竟没有顾得上去看前两本,只忙捧着《玉函方》,在灯下细细翻阅。葛洪又名抱朴子,也是著名的炼丹士,有小仙翁之称呼,皇帝对他的书感兴趣自然不稀奇。而葛洪他的妻子,就是之前白淳对杨登所提过的古之有名的女医“鲍姑”,又被百姓们建立祠庙参拜、称作鲍仙姑的。葛洪为人用药,不主张用昂贵稀少的药材,而最擅长用随手可得的一些草药来治病,他在《抱朴子》中就有一句极著名的话:篱陌之间,顾眄皆药。意思是说篱笆左右,田间地头,目之所及的都可以入药。而他的《玉函方》,就是各种方便应急的药方之大成,极其珍贵。杨仪从头细看,其中不乏有些自己已经知道的方子……毕竟她在外头游历,外加上所看之书也不少,自然跟玉函方中所记载的有所重合。但也不少自己闻所未闻的奇记偏方,看的她如痴如醉,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不觉着疲倦,只一边儿看一边儿在心中拼命背诵。杨仪看出这三本书,多半是皇帝自己的御用藏书,所以才送来的这么快,而且看着又颇有年岁极贵重的。这自然是借给她看看,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拿回去了。所以得趁着这个机会,能记住的多记住一些。正在饱看之时,外头脚步声响,一个宫女进来,行礼道:“杨侍医。”杨仪头也不回地“啊”了声,眼睛还在书上。那宫女道:“内宫传消息说盛贵人腹痛难忍,请杨侍医前往给看看。”杨仪本正陷于书中无法自拔,听见“腹痛难忍”,一下子撩动她心里那根救急的弦:“啊?是谁?”宫女道:“是盛贵人,来请的公公们已经禀明了皇上,皇上恩准了。”杨仪总算回神,赶紧把书小心翼翼地往捉内推了推:“好,我立刻去。”两个宫女跟在后面。出了东配殿,就见门口处已经有一道熟悉身影立在那里,正是蔺汀兰。在他身后,站着几个内苑的太监,手中各自提着灯笼。皇帝的政明殿前一片空阔,站在栏杆前望去,便是连绵的宫墙跟青天。此刻,灯笼光在蔺汀兰身后闪闪烁烁,再往后却是青黑色的天幕,看着就好像他站在悬崖边上似的。杨仪怔了怔,上前:“小公爷?”蔺汀兰淡淡道:“走吧。”没有等她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杨仪本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害病了的盛贵人是什么症状,那宫女只说是腹疼,没有其他的话。入夜的宫内,更是有一种万籁俱寂的寂静,杨仪只听见嚓嚓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她正左顾右盼,蔺汀兰道:“莫不是累了?”“啊?没有。”杨仪忙否认。蔺汀兰道:“宫内若非皇上开恩准许,是不得乘坐銮舆之类的,若实在累……”杨仪不知道他底下要说出什么来,只忙拦住了:“不不,不累。我只是想问问,这位贵人娘娘为何突然腹疼,是……一时吃坏了东西呢,还是痼疾、或者有其他缘故。”蔺汀兰道:“这盛贵人,就是先前伺候皇上、惹怒圣驾的。”杨仪愕然:“哦?那……”蔺汀兰看看前方,往她身旁踏近了一步,微微垂首,他道:“你知不知道……避子汤?”杨仪双眸睁大:“这……知道,您是说,这位贵人喝了、这个?”蔺汀兰道:“据我所知是如此。”杨仪本来还想再问几句,可看看他月光下仿佛冰雪一样的脸色,决定噤声。可她心里甚是疑惑:避子汤?这就是说,皇帝之前确实跟那位贵人……可是皇上不想要“留”子嗣,所以才会给避子汤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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