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春安县内百姓人等,按部就班地开始开垦荒地,种豆子,真是“人勤春来早”,从上到下,人人忙的热火朝天。当初春安县的百姓们就说了,永安侯到来,春安县才真正盼到了春天呢。其实哪里只有这两个地方,整个北境军民皆都感恩戴德,不知多少人家都还立着她的长生牌位。杨仪靠在薛放怀中,沉默了片刻,转头凑在他的颈间轻轻地亲了一下。薛放也笑着在她脸上回亲了一口,说道:“我抱你泡温泉去?”“嗯……”杨仪正要答应,忽然道:“等一等。”之前杨仪离开北境之时,随身的包袱,江公公一直给她留意着。这次离京,江太监心细,生怕她会用到,所以也都带了。杨仪便叫取来。薛放问道:“你要用什么东西?”杨仪欲言又止,只道:“只叫公公拿过来就是。我自己找。”薛放便接过包袱放在她的旁边,顺带先给她打开。杨仪的手在内摸了会儿,里头是她的药囊,针灸袋子,两个香包,还有一盒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薛放留意到,杨仪的手在摸到那个小盒子的时候停了停,又忙挪开了。然后就仿佛开始出神。薛放有心想去看看那小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没得她许可,又不敢随便乱翻。“看完了么?”薛放询问。正要给她收起来,杨仪把那小盒子握住递给他:“你拿着。”“啊?”薛放很意外:“给我的?”杨仪低咳了几声:“叫你拿着就先拿着,不要打开。”她吩咐了这声,又把自己的针囊取了出来。杨仪抽出一支银针。薛放正按照她吩咐,把那小盒子先放进怀中,见状讶异:“又干什么?”杨仪拧眉,才有点艰难地俯身。薛放赶紧起身扶住她:“到底要做什么?你、可别乱来。”杨仪试着摸向自己的脚上。江公公先前本要离开,因不知杨仪要如何,所以在旁望着。此刻看着她的动作,察觉了杨仪的意图,赶忙上前帮着她把罗袜轻轻地除去。杨仪试了会儿,摩挲找到脚背的太冲穴,银针缓缓刺落。江公公有些惊愕地望着,欲言又止。薛放更是拧眉:“你……”杨仪虽看不见,下针极精准,穴道位置,刺入的深浅都在掌握。过了片刻,她慢慢拔出针,手又在腿上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小腿的三阴交,再度针入。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直到她拔出了针,又往自己的大腿上摩挲。薛放终于忍不住了:“你这、这是要针灸吗?你暂且看不见,不如叫太医来。”“不用,我不是……”杨仪轻声回答,手从膝头向上,找到了血海穴。隔着极薄的一层丝绸,杨仪将银针刺入。她垂着眸咬住唇,手势一停,眉心的皱痕越发明显。很快,杨仪手底的针缓缓又入了一寸,这次,她整个人一颤!江公公都察觉了,吓的忙问:“怎么了?”杨仪的唇抖了抖,唇角微扬,是乍然而现的一点笑意。那根银针在她的血海穴上,正也随之微微摆动。薛放望着那银针,又看向杨仪:“这、这是……”杨仪靠在他肩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脚上,小腿都无反应,但是血海处,在银针刺入之后,杨仪确实是察觉到了一点真切的刺痛!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最甘之如饴的痛。原来这些日子,她时常觉着腿上仿佛有些抽搐,疑心自己的双腿有恢复的迹象,她用银针刺穴,不是为了针灸,而是为了让自己试试看会不会觉察到痛感。小腿往下自然还不成,但血海已经有所反应,假以时日……入夜,宫灯燃起,金光流转。远远看着,半山上的行宫,更如世外仙源。温泉的水面上,荡漾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薛放拥着杨仪,压抑着自己的气息问:“你确定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杨仪靠在池边儿,被他的手臂环住,她道:“你要还跟在定北城一样,我就再不求你了。”薛放润了润唇,仍旧迟疑:“你当我愿意?我只怕你的身体不成。别为我一时之快反而……”“谁说是你什么一时之快的,”杨仪咳了声:“之前叫你拿的东西,带着吗?”薛放看了眼池子上放着的那个小木盒子,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是药。”“你的药?”薛放讶异,“怎么给我呢。”杨仪虽看不见,依旧有些赧颜,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前,轻声道:“不是那些药,这是……本来想在那次用的,还以为……用不上了。”薛放本来不懂。他不知道杨仪为了他竟考虑到何种地步。在定北城的时候,是想跟他诀别而孤注一掷的,但是现在,她却是真真正正地想同他水到渠成。她知道薛放想,只是他总是顾虑着她,所以更怕伤到她而已。其实杨仪早也想过此事……不是在去北境之后,而在那之前。她毕竟经历过一世,又且跟他两情相悦,并不拘泥于那些世俗之见。且她又是大夫,当然考虑的要周全些……毕竟因为知道他的“异于常人”,料想到哪一日来到之时必有一番辛苦,所以早就调了药,用以纾解缓和,以便于顺利成事。山风吹拂,灯影摇曳。温泉殿外,江公公示意内侍们退下。今夜的月色跟夜风都格外柔和,江公公回头看向内殿,一笑。池子的方向,水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薛放听见杨仪在唤自己,“怎么了?”他极至快活,无法形容。声音微颤,眼角都沁出一点湿润。杨仪依旧看不见,但朦朦胧胧,又好像看到了一轮极柔和明净的月,悬挂在天际,像是一只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十七……”她只是本能地唤着,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在,在呢。”薛放答应着,及腰的温泉水向后荡出去,又随着动作拍击回来,“一直都在。”这一刻,杨仪觉着自己的心跟身体都胀满的很,好像是那轮月的光芒浸润着她,拥吻着她,温柔地捧她到了云端天上。她确实能感觉到他。次日,栏杆外山林中,早醒了的山雀唧唧喳喳。薛放最先醒来。还未睁开双眼,脸上先多了笑意。薛放垂眸看向怀中。杨仪好似还在睡,神色恬然安静。他望着她颈间几处红痕,脸上的笑意更深。正要凑近了偷偷地亲一口,望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他忽然愣住。浑身绷紧,心也缩了起来,薛放忽然害怕。一种极恐怖的可能不知从何而来,却吓得他魂魄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