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央将手重新划过琴弦,郑重的问,“伯母在世时最爱弹什么曲子?”徐治中看着谭央的眼睛,不假思索的说,“《清商乐》。”谭央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拨动琴弦,她的动作与神态有着宗教仪式般的虔诚,这虔诚是一位乐者对另一位乐者自内心的敬意。悠扬清越的琴声伴着香炉里的袅袅烟香回荡在高大空旷的建筑里,空灵婉转,肃杀寂静的军营也由此有了疏离悠远的美。谭央投入的弹着小阮,她没注意到,此时徐治中看她的眼神,几近痴迷……这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读书、弹曲、观画、写字,他们做英文的填字游戏,他还教她下西洋棋。徐治中是个内心极度丰盛的人,足不出户,他也能引着谭央兴致盎然的玩上一整天,当然了,这根由还在于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谭央面子上一向是规矩乖巧的,可也心思活络爱玩爱新巧,纵观她的整个童年少年时期,最缺的就是玩伴,这同龄的异性玩伴就更是没有了。徐治中走进她的生活,也在她的生命中,霍的一声,展开了一片新的天地。那周六,谭央临走前,看见徐治中宽大的书桌上摆了一只养金鱼的白底蓝花的细瓷大缸,缸里放着鹅卵石和稀稀疏疏几从水草,没有鱼,只养着一只憨态可掬圆头圆脑的小乌龟。谭央问他怎么想起养只乌龟?徐治中却笑而不语。没过多久,看着谭央坐的汽车出了院子,徐治中从笔架上拽下来一只毛笔,拿笔尖轻轻点了点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的乌龟脑袋,乌龟充满戒备的,倏地一下,缩回了壳里。徐治中自得其乐的笑了,还自说自话道,“我得学着同你打交道啊,不能太急,不能太急……”谭央回去医院开诊后便忙开了,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她在办公室休息,电话铃响了,拎起听筒,那头就传来了徐治中的声音,老友一般,稀疏平常的几句问候,谭便也问起他伤口的情况。“痒啊!痒得很!”徐治中一本正经的与她说。“伤口愈合,这都是正常现象,不要紧。”“我昨天就想打电话问你,没打,怕你嫌我小题大做。”“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湘凝给的?”“我可不敢向她要电话,不然和你挂电话前要向她实战演习,打完电话又要和她做战况汇报,这些年,我是怕了。”听了徐治中的话,谭央更是不解,“那你怎么知道号码的?”“军事机密!”他如是说,他们两个便都乐了,笑罢徐治中才略显尴尬的解释,“我手下的通讯科长有全中国所有电话机的号码,我,滥用职权了。”“对了央央,我明天进城视察防务,中午去你那里讨杯茶好不好?”谭央略思量,便笑道,“行啊,你来吧,一杯茶我还是有的。”从那天开始,徐治中会三不五时的趁着谭央午休的时间去她办公室小坐,偶尔也会挂个电话,简短几句问候,一两个月后,星崩几次,他们也会出去用个便饭。为什么会有“防微杜渐”这四个字,因为我们大多不太了解水滴石穿的巨大力量,这种力量在感情的世界里,尤其霸道。可是这个状况没维持多久,在某次徐治中从谭央的医院出来的时候,就在街口看到了毕庆堂。毕庆堂看见从里面出来的人是徐治中时,很有些吃惊,意味深长的说,“是你?”徐治中冷冷的看了毕庆堂一眼,视若无睹的向他的汽车走去,就这一眼,毕庆堂便知,徐治中是杀过人的了,而且杀过很多。因为只有结果过别人生命的人,恼怒时眼里才会有如此之盛的戾气。毕庆堂好整以暇的站在了车门前面,笑着问,“怎么?徐长官前段时间得了重病?病了两周?”徐治中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惜字如金的说,“挡路了!”毕庆堂也不理他的态度,却颇为好心的和他笑言,“我家小妹呀,做医生的,面慈心软,最见不得病人,拒绝不了病人,徐长官不要会错意啊!”说罢,他才缓缓闪过身,让开了车门把手。徐治中眼皮都不抬的开了车门坐进去。车开走后,毕庆堂紧锁眉头站在原地,如果说刚刚他现那个经常光顾医院的军官是徐治中,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的话,那么至始至终徐治中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便叫他的心,全都凉了……“参谋长,刚才那人是谁?若不是穿着一身军装,看我不给他一脚!”李副官不忿的说。“一个守着神仙做太太都会跑出去寻花问柳的混蛋,然而我却时而庆幸,他是个这样的混蛋。”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尝试贴歌,贴不上就算了,因为写徐治中这段时总听这,想叫大家也听听,姐妹们有兴趣的话就去自己搜吧,歌名叫《第三十八年夏至》,附上歌词。“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城柳色半声笛枉将绿蜡作红玉 满座衣冠无相忆时光 来复去斜屏半倚 拉长了光影重彩朱漆 斑驳了画意一出纸醉金迷闹剧一袭染尽红尘的衣唱罢西厢谁盼得此生相许灯下的影 粉饰着回忆老旧唱机 轮回了思绪一封泛黄褶皱的信一支勾勒眉角的笔花腔宛转着应和陈年的曲衣香鬓影掩过了几声叹息冷眼看过了霓虹几场别离他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迭的衣他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静静合衣睡去 不理朝夕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那烛火未明摇曳满地的冷清他摇落了繁花空等谁来记起为梦送行的人 仍未散去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69.(67)秋情徐治中不屑以他为对手的那副表情停留在毕庆堂的脑海,他的心像被捆到荡得很高的秋千上一般,忽悠一下,失去重心的飞了起来,他要见她一面,立刻,马上。虽然前一天她刚送了女儿回毕公馆,他们当时还寒暄了两句,可他还是心里没底,他要立刻去看一看,看他的小妹有没有变,她会不会在一夕之间就变得不喝茉莉香片,不吃湖蟹,不爱绿色衣服,看他的眼神也不再躲躲闪闪。他现在就要去确定这一切,不然,他不知道该怎样挨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他怕在那之前,自己便被溺死在那无望的黑暗中。想着,毕庆堂脚步匆忙的走进了医院,这间他从没来过,却异常熟悉的医院,这里,也凝着他的心血。他曾经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来、不要来,在这份早已让他体无完肤的爱中,他也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在他爱的女人面前,多少要为自己留一点尊严。可今天,他却破例了。毕庆堂三步并两半的上了楼,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出现在了谭央的诊室门口。午休刚结束,谭央的诊室里只有一个带孩子看病的年轻母亲,谭央正在细心的与她交待着药的吃法。听见门口有人脚步匆匆的走来,谭央以为是有急症的患者,抬头看,却在门口看见了毕庆堂,谭央很意外,看着毕庆堂焦急的神态,她站起身忙问,“怎么?有事?是囡囡吗?”毕庆堂略一怔,随即点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