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你陪我去相亲吧……”“相亲?”世纭讶然。“嗯,”子默像是很无奈,“我妈啊,盯了我很久,上个周末回家的时候,我没办法,只好答应试试看。”“可是……”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项屿一脸隐怒的表情。“?”“我说,这件事情,你跟项屿商量过吗?”子默一下子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别扭地问:“干吗要……跟他商量……”“……好吧,”她投降,“我陪你去。”“嗯!”子默的声音又变得精神百倍。世纭笑起来,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这么羡慕子默,羡慕她的单纯与木讷,也羡慕她的善良与知足。跟她比起来,世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丑陋的、困顿于玻璃瓶中的苍蝇。“说真的,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在外婆家吃年夜饭的时候,妈妈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世纭原本夹着鸡腿的手一抖,那只可以称之为“巨大”的腿就这样掉进了滚烫的“腌笃鲜”里,溅到了所有人的手上,一时之间,惊叫声此起彼伏。世纭咬着筷子,一脸尴尬地微笑,妈妈忙着帮外婆和表妹擦手擦衣服,像是早就把刚才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好吧,她在心里承认,也许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偷偷看着所有人的脸,大家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依旧开开心心地吃着这顿年夜饭——是啊,一年才一次的年夜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被破坏了。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年一次,而是隔了八年,才又吃到的。“你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啊?”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妈妈又再说。“啊?”世纭用一贯的、装傻的办法来应付。“我刚才说的话啊!”妈妈像是要抓狂了。“哦,”她接过妈妈递来的盘子,用力擦干净,“知道了,不急。”“怎么不急?你以为你几岁了?”“我觉得还好……很多我这样年纪的人,也还没这方面的打算嘛。”“你啊,”妈妈白了她一眼,“最大的缺点就是性子太慢,一点也不主动。”“……”“还有,你那些同学也跟你一样,像是施子默啊,还有那个姓石的叫什么——”“——石树辰。”她咬着牙提醒。“嗯,全都是慢性子,你们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那么扭捏,我在旁边看了都觉得急。”“……”那您老人家可以不看啊。“对了,”妈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像是终于要说到重点,“那个石树辰,也还是单身么……”“……人家去美国读书了。”“啊……”妈妈一副受了打击的表情,“这样啊……”世纭无奈地抿了抿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溜去客厅看电视了。妈妈本来叫她一起住在外婆家,她微笑着拒绝,像是已经无法再强迫自己融入他们。看着妈妈略带失望的脸,她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答应一定多回家吃饭。妈妈送她出门,楼下有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在放烟花,她想起小时候她和世纷也常常跟在大人们身后,兴奋地手舞足蹈,只为了看一看那些瞬间绽放的光亮。仔细想想,跟泰晤士河畔的跨年烟花汇演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但她仍然不由自主地怀念着那个时候。哦,跟石树辰不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怀念的,并不是那时的无忧无虑,而是陪她一起看烟花的人。爸爸、妈妈、世纷还有她,转眼之间,已经物是人非。回去的路上,她坐在车里,看着街上的人们,忽又觉得孤单。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于是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喂?”跟世纭预想的不同,电话那头的蒋柏烈带着兴奋的口吻接起电话,周围的声音有点嘈杂。“嗯……”她戴上蓝牙耳机,在绿灯开始闪烁的时候加速冲过路口,“我还以为你会很可怜地一个人过年,所以想说打个电话给你。”“怎么可能,”他大笑,“想跟我一起过年的人,从外滩排到徐家汇。”“……好吧,那就祝你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挂上电话,她在红灯前停了下来,连身在异乡的蒋柏烈也不孤单,反而她这个回到故乡的人却像是跌进了寂寞的陷阱,怎么都爬不出来。车子开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她特地停下来,抬头望了望,顶楼的灯是暗的,子默和项屿都还没有回来吗?可是开到车库门口,她笑起来,因为一部黑色越野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下来,像是绅士地在等她进去。她当仁不让地开进去,停好车下来的时候,子默、项屿还有项峰从越野车里搬了许多吃的东西出来,叽叽喳喳地讨论哪种鱼干片比较好吃。“袁世纭,”项屿一脸风骚地跟她眨了眨眼睛,看样子是已经喝了不少,“要不要一起来?”她假装认真地考虑了几秒,然后笑着点头。“今天年纪最大的要发压岁钱哦。”项屿说。“同意!”子默跟着起哄。“嗯……事情是这样的,”项峰腾出一只手捂着脸,镇静地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稿没发,各位,我先走一步。”子默和项屿当然不肯放过他,两人一字排开捧着大箱子站在他面前,笑嘻嘻地,像极了在讨压岁钱的无赖小孩。世纭过去帮忙拿酒,他们走进电梯,项峰还是假装随时要走的样子,子默和项屿的笑脸很灿烂,她看向跳跃着数字的电子屏幕,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属于外婆家温暖的年夜饭,不属于像蒋柏烈那样异乡客的狂欢,不属于子默、项屿以及项峰的老友聚会……她不属于这里,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属于任何地方。也许,她只属于一个……寂寞的星球。电梯门打开,项屿冲出去开门,这是世纭第一次来到项屿的公寓,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竟然比她和子默的房子看上去要干净整洁得多。项屿让她自己去厨房找酒杯,她翻箱倒柜地,却怎么也找不到。“在这里。”项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然后他打开冰箱上的排柜,从里面拿出四个杯子放在台上。世纭点头表示感谢,打开水槽的龙头洗了起来。“是不是很意外?我这个弟弟怎么说呢……其实有点表里不一,事实上很少有人相信他是个有洁癖的人。”项峰靠在冰箱上,声音很温暖。“洁癖?”她一边洗,一边转头看着他,“你是指哪方面?”“好吧,”项峰投降地举了举双手,轻声说,“我承认关于女人的这方面除外,因为我也不太搞得懂他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世纭伸着脖子看了看客厅里的子默,她和项屿正兴奋地拆开各种零食的包装,就像两个孩子。 ', ' ')